安岸左顾右盼,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吓得都慌了,从队伍中拖着步子走到教官面前。
“站军姿是不能动的,操场跑两圈,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安岸倒抽一口冷气,实在是太丢人了,但是只能服从命令,如果不服从的话,不知道教官还会给她什么更加丢人的惩罚。
教官一声令下,“起步跑!”然后安岸便开始在烈日下奔跑。怎么能这么狠?不就是擦个汗吗?安岸心理想:真是太丢人了,第一天就出糗,教官肯定记住她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居然还让她满操场的跑,这么多班级都在这军训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好在再生他们班不在这块区域训练,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拾忆的班级刚好就在不远处,教官让他们就地坐下休息,轮流到队伍前喝水。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操场上奔跑的形只影单的女生,拾忆认出了她,那就是报到那天他认识的女生,她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安岸。他看着她,皱着眉头,满头大汗,步伐越来越沉,他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完了两圈,跟教官打了报告重新回到队伍,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
安岸真的跑完了两圈,怨气都跑没了,只留下自己对自己的警告,同样的错,不能再犯了。
厚的不透气的迷彩服,加上腰带的束缚,才两天,腰上就长满了痱子。晚上洗完澡,把迷彩服洗干净,就用衣架晾在床边的铁架上,好让电扇的风把它吹干,有时早晨醒来,它还是潮潮的,却也只能勉强穿在身上,于是痱子就肆无忌惮地蔓延全身。
尽管如此,军训还是很有趣的,安岸特别喜欢晚上的集合,所有的班级一对一地,席地而坐,唱军歌。这样的时刻,她才会觉得教官也是可爱的,他们会彼此开着玩笑,用军歌互怼。已是立秋,夜晚的风凉爽了许多。
唯一让安岸难过的,就是军训的魔力太过强大,教官狠心,紫外线也恶毒,能把水嫩多汁的蜜桃变成黑珍珠,还是黑的发亮的那种。短短一周,安岸已经被晒成了像在泥田里滚了一圈,还滚得很均匀。牙齿和眼白自动上升了两格白皙度,她这才知道“见光死”到底是何意了。室友们都嘲笑她是“黑里俏”!
“我就是这样的,晒得太厉害就会变黑,但是好在不会晒伤。”安岸自嘲。
“其实也不算黑,只是跟你之前比的话是黑了很多。”谷雨说:“过一个冬天都能白回来的。”
“我可不一定,我是好难白回来的体质。”
“你应该买点防晒霜!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晒黑的话,军训就应该用防晒霜!”赵梦奇说。
“防晒霜?”虽然是听过,但是安岸从来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她连洗面奶都没用过。
“看你就不知道。你也太不会打扮了,我们这个年纪,也应该要用一点护肤品了。像洗面奶啊,乳液啊这些的,就跟洗澡要用沐浴露一样。”
“是哦!”安岸觉得赵梦奇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洗澡都知道要用沐浴液,洗头发还有洗发水,但是这么多年她竟然都一直用清水洗脸,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的脸没有洗干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脸。
“我也从来没用过!”何曼珊也插了一句,“反正脸是每天都洗的,应该也不脏。”
“要不你帮我带吧,多少钱我给你。”
“可以啊,我看你的皮肤还挺好的,不油也不干,肯定是中性皮肤,就买点洁面的,还有水乳就可以。”
“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懂!”
“曼珊呢?”赵梦奇问。
“我就不用了,我懒得弄这些。”
“那防晒霜你要不要?”赵梦奇问安岸。
“防晒霜能让我白回来吗?”
“那倒是没有这个功能,防晒而已。”
“那算了。一下子买这么多,我也不一定买得起!”安岸笑着说。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选实惠好用的。”
安岸在去教室的路上遇见了希幕。
“安岸,明天下午军训结束后一起回家吧!再生让我跟你说的。”
“好的。”
“公交站等吧!”
“没问题!”
安岸转身走了。希暮突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安岸开心的一直忍不住微笑,连在寝室整理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赵梦奇忍不住了,“安岸,你是不是傻?”
“嗯?”
“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傻笑!”
“没什么!”
“快点说,什么好事情,让我也乐乐!”
“再生约我一起回家。”
“哟哟,再生啊,就是那个十五班的帅哥。”
“我不跟你说啦,我先走了。”安岸朝赵梦奇招了招手,赵梦奇一脸无奈,“哎,这话都没说完呢!”
再生走在前,希暮跟在身后。在校车停靠的地方,从十一点半一直等到十二点。再生一直张望着,眼神焦虑。最后一辆校车来的时候,再生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安岸不可能出现了,才很不情愿地上了车。
“你跟她说了吗?”再生皱了皱眉头。
“说了呀,上午就说了。”希幕回答。
“那她怎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可能有事先走了吧!”
而安岸一个人在烈日下,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等着,等了好几辆都不见再生的影子,最后失落地上车离开了。安岸离开不久,最后一辆校车才驶出,经过公交站的时候,再生还下意识地往那看了一眼。
周日返校的那天,安岸问希暮,“不是说好了在公交站等的嘛?怎么没等到你们?”
希暮说:“我也不知道,他带我去的,我就糊涂了,记不清跟你说的是校车站还是公交站了!没关系啦,他约了这周放学还是一起回家。”
“好吧。害得我一个人晒了那么久的太阳。”安岸抱怨着,“我本来就已经黑了”。
“黑就黑呗,你现在再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了!”希幕笑着说。
尽管错过了一次,可未来还有好多好多次,一起回家的机会!等了漫长的从周一到周六的时光,终于又可以一起回家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安岸是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内双的眼睛,抿着嘴唇,眉宇间轻轻地皱一下,眼神飘忽的样子,脖子上那个红色的胎记,都那么特别。再生就站在安岸的身边,时不时趁安岸不注意的时候转头看她,她的眉眼,唇,一直到耳朵脖子,这么近的,轮廓清晰到让他有些局促。安岸也有些不适应,就只是跟希暮说话,不敢再多看再生一眼。
上了车,他们两个依旧无言,只是不停地微笑,眼神也闪躲着,到了客运站,希暮跟其他同学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没有了希幕,他们只能自己好生相处。他去买了车票送她回家。在车上,两个人并排站着,还是不说一句话。偶尔有一个空位了,再生也不坐下,还是那样陪她站着。
车子到了某一站,突然下了很多人,安岸就主动就找位置坐,她找了两个相邻的空位,自己坐在窗口,想把靠外的位置让给再生坐,可他站在那个位置外沿,还是没有坐下。安岸在心里惊叹:不是吧,比我还害羞!突然觉得他真的还蛮可爱的。
安岸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才憋出一句,“你待会怎么回家?”
“我么?”再生又笑红了脸,睫毛轻轻颤动,“我打车回家!”
就这样,两个人再也没作声。
车子到站停靠,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再生终于开口了,“我送你回家吧!”说着,眼睛无辜而深情地望着她。
“不用了,我家就在那!”说着,转身小跑离开。
“星期天,我在车站等你”再生冲她喊道。
“什么时候?”安岸扭头停下脚步。
“随便你!”
“一点钟吧。”
“好。”
“那,拜拜!”安岸朝他挥了挥手。
“拜拜!”
安岸转身走了,再生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安岸的身影,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街头转角处,他才转身离开,嘴角挂着微笑的弧度,皱了皱鼻子,暗自欢喜。
星期天,再生早早的出现在了镇上的车站。因为家人都有事要忙,只能吃好饭就把他送出来。他一直等一直等,十二点半的时候,希暮出现了。“你在等安岸吗?”
“嗯。”
“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来了吧!”
“我相信她,她一定会来的。”
“那万一她来不了了呢?”
“不会,她会来的。”
“好吧。那我先走了。”其实希幕想和再生一起走,但是看他这么坚持,就放弃了。
十二点四十分的时候,安岸出现了。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刚上车,再生就主动掏钱给售票员说:“两张。”安岸不想让他帮自己付钱,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没有说话。她知道开口拒绝会显得很唐突,甚至还会惹他不开心,但是她不能白让他花费。
到了客运站,他们没有转车去学校,因为安岸提议去趟书店。在书店的音像柜台,再生四处看的时候,安岸就偷偷买了两张新出的专辑,依然范特西,那是他们共同喜欢的歌手,再生一定会喜欢的,想到这里,安岸就不由得窃喜。
为了能多呆一会,再生提议步行回车站坐车。
“我鞋带散了!”
“啊?我来帮你拿吧!”说着便接过安岸手中的包还有,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两个人都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柔软的体温穿过指尖,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敏感,那种喜欢很浅很浅,那是只属于初恋的羞涩。
走了一段路,安岸觉得有些头疼,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摸了一下额头。
再生看在眼里,说:“我来提吧!”然后就去接安岸的包。
“这里面都是书,很重的”说的又把包提了回来。
“不重,一点也不重的。”
于是再生提着装满书的包一直走,安岸问他累不累,他也只是笑着说不累。安岸问了很多遍,车站还有多远,她害怕再生会觉得很累又不好意思把包还给她,因为他自己还背着书包呢。可他总是说快了,他以为她是走不动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像哄小孩一样,一直说快了,很快就到。
到了车站,再生问安岸,“你要不要吃什么?”
她摇头。
“你不渴吗?”
“不用了。”
他还是买了两瓶冰红茶,递给她一瓶。
“谢谢。”她接过。
上车之后,人特别多,有些拥挤。他找了一个位置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旁。
陆续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把车厢塞得满满的,也把他向后推的很远。尽管如此,也没能阻碍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睛,眼神穿过人群随着车颠簸摇摆的缝隙,带着浓浓的笑意,扑向对方的脸。
到了学校,安岸把刚买的拿给再生,还有一封她在家里就写好的信。晚饭前,再生来班级门口喊安岸,也递给她一封信。就这样,在没有手机通讯的日子,他们用信件联系,用彼此稚嫩的笔体去理解对方,在多彩浪漫的纸上,写下时间的流逝,记载着他们的情感如何从淡淡的墨色里描绘出一幅动人的风景。
约好的事情和时间再改就没有办法了,因为他们不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对方,就像很久以前通讯不好的年代一样,凭着彼此的信任和直觉坚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