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颧骨上隐约可见零星的小雀斑,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尖尖的下巴,一丝不苟的模样。
安岸站在讲台边,像待人考证的物件,被一群人的目光从头扫到脚。她不自然地收了收下巴,垂下眼帘,有点羞涩。
“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同学们认识一下。”班主任说。
“大家好,我是安岸。”安岸介绍自己的时候才抬起了头,“以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说完就鞠了一躬。
“安岸从外省转来,可能学的很多东西跟我们不一样,大家要多帮帮她!最后一个学期,我们大家一起努力!”
“希暮同学的同桌被艺校招去了,那你就坐希暮旁边吧。”班主任朝安岸指了一下班里唯一空着的座位。
安岸走到希暮的桌边,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头清爽的短发,双目犹若一泓清泉,灵秀雅致的小脸上桃腮泛红,两片薄唇微微翘起,露出恬淡的笑容。“你好,我叫希幕,希望的希,落幕的幕!”
“你好!”安岸也朝她微笑着,坐下身子。
这堂课是复习课,初二的科学,安岸没有课本,希幕就主动把课本放在两张课桌的中间,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拉近了两个陌生的灵魂。
“原来你们这儿上的是科学?”安岸问。
“对啊?你们不是吗?”希幕疑惑。
“没有,我们一直是化学、物理这样分开的。”安岸说着,心想:果然是连科目都有出入啊,真替自己接下来的中考感到担忧。
“哦,这样,那你都没有我们的书诶。”
“嗯。”安岸点点头。
“没事,下次上课我帮你去借书。”
“能借到吗?”
“当然,跟课程错开的班级去借就好了,我有认识的人!”
“谢谢你哦。”
“不客气,小事情。”
“你们酸碱盐都学完了吗?”
“嗯,上学期学的。”
“我还没学,难怪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我学了也不知道。”希幕朝安岸露出了微笑,好像在安慰她。
安岸从抽屉里拿出这学期新发的教材,来回翻着,他们的课程安排和知识点实在和自己以前学的不太一样,这学期是很重要的一个学期,可是似乎她学过的东西他们现在才教,她没学过的他们已经学好了,担忧渐渐变成了害怕,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得了。
下课铃声如一道旨意,更像战斗的号角吹响,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冲锋陷阵,那是上午最后一道下课铃声,同学们赶着去吃午饭的场面壮观极了。
“安岸,一起去食堂吧!”希幕邀请她。
“嗯。”安岸赶紧点头,在陌生的环境能有人陪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安岸那样的年纪,在食堂如果一个人吃饭的话,几乎是最孤独的事情,会引来其他同学异样的眼光,虽然她是新生,但第一天就有人陪着一起去食堂,算是很幸运的事情,能遇到像希幕这样开朗又热情的女孩子,不用在新环境里孤立无援。
安岸喜欢她,因为她不像别的女孩子会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她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她从第一天开始就对自己充满了善意。
这个年纪的友情单纯到,只因为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甚至一起上厕所,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以分享彼此的秘密,零食还有作业本。近距离就是一段感情的保障。无关乎性格,习惯,相貌,爱好,只因为在班里,她们彼此的课桌和她们一样并肩而坐着。
一个暖风微醺的午后,安岸走进学校超市的时候,刚好和柜台另一边的一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板栗色的头发,白皙透亮的脸庞,棱角分明如雕塑一般,眉毛浓黑,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睫毛很长,嘴唇因为雪白的肌肤显得绯红,脖颈上的一颗指甲盖大小接近心形的红色胎记,透着神秘诱惑的气息。
一眼,就像望向无边的汪洋那么深邃,心里有一种被红酒熏得微醉的甜意,他这么陌生却又这样熟悉,原来一见钟情就是从这一眼开始沉沦的。电光火石间,已然是一番全新的天地。
他静止着,安岸也静止了,足足有十几秒钟,仿佛定格了一个世纪。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着跳着就感觉脑袋都有点眩晕了。
他像清晨洒进窗台的第一缕明媚的阳光,温度正好让人温暖,让她舒适到就想趴在窗台上肆意地任由阳光洒满脸庞。他的明媚带一点夏季水果的香甜,不用靠近就能在空气里嗅到。
安岸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知道他是谁。就向班里的同学打听,他脖颈上的那颗红心胎记实在是很好寻找的标志。同学给她的答案,似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叫再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多到什么地步呢?从教室到篮球场,都有女生给他递过情书,但是他一封也没有收过。自己班里也有女生写情书给他,即便是放在他的课桌里,他也不会拆开来看,最后全部塞进了教室后面的废纸回收盒里。大家都觉得他是“冷面王”。身边总是会跟着几个人,但都是男生,从来没人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在一起。
虽然他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因为帅气的外表和超赞的球技,还有橘色暖阳般的笑容和他脖颈上的红心胎记,神秘到让人痴迷。然而就在最近,他似乎开始疯狂地关注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便是安岸。
如此统一的口径,就像一场设计好的恶作剧,安岸当然不会信以为真。她知道这世上还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即使有,那也是他们捏造的。
第二天晨操的时候,安岸望着离自己不远的背影,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心也跟着悸动。背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再生!”那个男生真的回头了,突然看到了她,就回了她一个微笑,自己却红了脸。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有暖阳色调的橘红,像三月的春风拂面,夹着柠檬味道的清新空气,他一笑就如冰雪融化,像三岁孩童那样天真可爱,和他不笑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安岸的心里翻腾着:所以他就是再生吗?真的是他吗?刚刚是看错了吗?他真的是在看我吗?为什么要对我微笑?难道同学们说的是真的?
无数个大问号在脑袋里盘旋,安岸忍不住开始期望同学们口中说的那些真的是事实。该有多幸运,才能遇见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呢?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是真的,她就感觉自己在做一场美梦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午餐的时候,安岸和希暮在食堂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隔着五六张桌子坐着再生,还有六七个男生。一大桌子的人。
希暮神情有些激动,神神秘秘地对安岸说:“你背后远处那桌有一个男生一直都在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你猜是谁?”
“谁啊?”
“再生啊!你之前问的那个男生!好像就是在看你!”
“怎么可能?”
“不信你自己看!”
安岸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再生,看到那深邃的黑色眸子中的光,像一道炽热的光扫到她脸上,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脑袋,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心里却有无数只小鹿在慌张地乱跳着。
“怎么了?安岸!害羞了?”
“哪有?”安岸满脸痘写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空气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希幕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之前梅子同学来找过我,她说和你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吗?”
“你以前在这里的吗?”希幕疑惑地问。
“是啊,我小时候是在明湖镇长大的,一直到小学毕业才跟我父母去了临江。”
“临江离我们这里很远吧?”
“嗯,很远,长途大巴要一整个晚上呢。”
“我还从来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对了,你说她找你做什么?”
“问我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问我的生日?”
“是啊,说什么你要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我要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什么时候的事情?”安岸努力在脑海子搜索着。
“我问她问你生日做什么,她说帮别人问的,又不肯告诉我是谁,还说你小学的时候跟她说过要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安岸被希幕说得一头雾水。有吗?完全想不起来啊?就算有也应该只是一个玩笑话吧。安岸心想,自己真的会说过这么傻的话吗?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桃园结义吗?
安岸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如果梅子同学真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已经被她忘得尸骨无存了吧!反正她也想不起来梅子同学的全名叫什么了,还能想起她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已经很难得了。
“还有,这个给你!”希幕递给安岸一个发圈,上面有一朵漂亮的雏菊。
“哇,好漂亮!”安岸欣喜地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雏菊?”
“不要用塑料发圈了,看你总是会断,还要不停地换!”
“习惯了。谢谢你哦,你真好。待会我请你喝可乐吧!”
安岸对新的发圈很是喜爱,就把它扎在了头上。
希幕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奈辰,就在希幕隔壁班,6班。希幕有任何事情都会告诉他,他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自从安岸来了以后,奈辰就对希幕“更加关心”了,一下课就会跑到希幕的教室外的走廊找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