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薇便不肯了,“我也要去!你重男轻女!”
叶父眼一瞪,“你这妮子!”叶嘉文笑道:“爹,让她去罢。我刚好缺个女伴。”
叶嘉薇一听,一把搂住叶嘉文,“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叶父摇着头无奈地走了。
广州的夜来得特别快,傍晚的太阳一落山,天就黑沉沉压了下来,缀上万点星光。与之相照应的则是地上川流不息的万家灯火。
叶家素来不喜西洋玩意,叶父拒绝了聂府派来接送的洋车,几人便驾了马车出门。叶嘉薇坐在车上不停撩起窗帘往周遭张望。
他们走的是一条不太起眼的小路,却有着甚为霸气的名字龙骧大街。沿着斜坡而上,街道别有洞天,在大榕树的掩映下,一座接一座中西合璧的红砖别墅次第排开,每一座的样式不尽相同,各有韵味。没想到不过四年而已,一个城市竟可以发展如此之快,变化又如此大。
除却高耸的骑楼还有许多卖杂物的小卖铺,两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地摊。有卖面具的,卖糖人的,卖鸡公榄的,卖糖葫芦的小孩拿着纸风车开心地绕来绕去,有商贩叫卖,也夹杂着妇女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有舞厅传出的靡靡歌声
叶嘉薇看着眼眶发热,有些风气有些人情却是亘古不变。
约摸二十分钟后,他们便到了目的地。伫立在他们眼前是一个气势磅礴的大宅子。
它的平面是曲尺形,坐北朝南,红砖绿瓦四层楼房。大门前设围墙、六级红石米台阶,门前两边为红色石米饰面罗马柱。既有中国的古风,也带着外国的时尚,光看第一眼就令人为之喟叹。连在国外看惯灯红酒绿的叶嘉薇也不由为这座房子的设计感到惊艳。
叶嘉文虽也感到惊叹,但看叶嘉薇傻了眼似的,便暗中掐了下她的掌心,让她别失礼于人前。叶嘉薇却是没领悟,继续眼睛发亮地盯着里面喃喃自语,“设计师到底是谁,真是太有才了吧!”
叶家人到的不算晚,却也不算早,聂府门前早已人山人海,叶嘉薇甩开叶父和叶嘉文偷偷溜了进去,将整个大院看了个通透。
这聂府大宅第二、第三层有曲尺形通廊式阳台,砌红砖水泥通花护栏。天台四周是红砖,绿色瓦筒通透式护栏。正门楼顶上呈“山”字形。南面有两个小侧门,分别是上二、三楼的楼梯门口。正门前有小花园,颇为别致。叶嘉薇真是爱煞了这个小花园,有片空地种满了珍稀的药草。
她正坐在花园的铁铸椅上享受满园的清香,却冷不防被草丛里伸出的一个脑袋吓到了。那人见叶嘉薇被唬到了,没忍住便直接笑了出来。待他踏脚步走出来时,叶嘉薇才看清原来是个十分斯文俊雅的男人。
他习惯性托了托金丝眼镜,不紧不慢地弹去沾在身上的叶子杂草。来人正是俞柏春,他本想在花园偷个清闲,没想到叶家这丫头也跑过来了,这般大字地摊在室外,可不是大家闺秀敢有的动作,即便她做起来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心想吓她一跳,看有何反应。
叶嘉薇看着眼前穿着西服的男人,心里是有点气的,但是毕竟这里不是她的地盘,何况可能是她先惊扰了别人。也不敢随便惹祸,想起父亲和大哥那可怕的脸色,不由打了个冷颤。
两个人都不说话,俞柏春自讨了个没趣,微笑致意便走开了。叶嘉薇此时才想起,父亲和大哥估计在大厅等着她呢!
她绕到大厅时,果真看到叶嘉文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叶父正在同众人寒暄,暂时顾不上她,悄悄松了口气。
可没代表别人没注意到她,有个年轻的公子捧着一杯酒走到她和叶嘉文面前,敬了他们一杯就笑道:“嘉文兄哪里寻来这么漂亮的女伴,我可没听说过你有什么风流逸事。”
叶嘉文淡淡回敬,“鄙人小妹,叶嘉薇。先前出国几年,程锦兄不认得她也无可厚非。”
叶嘉薇因为今日出席宴会,便穿了新近做的一套月白小礼服,配上母亲留下来的兔毛披肩。颈上带着叶嘉文送的南海珍珠项链,显得白皙修长。只是穿不惯这高跟鞋,总是有些磨脚。她对着程锦礼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唇边绽放的梨涡却无声令人眩迷。
那程锦抬起酒杯欲敬叶嘉薇,“好一个南方有佳人,以前只闻沈家一枝梅,却没料到,叶家也有倾城。”
叶嘉文不露痕迹笑着挡开了程锦的酒,示意她离场。
叶嘉薇走到女厕,终于摆脱了不少前来搭讪的人,渐渐感到无趣,早知道不来了。她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懊恼万分。
待叶嘉薇再出到大厅时,人群来得越发多了,她自袋子拿出怀表一看,正好到了点。叶父和叶嘉文仍在忙于应酬,她一个人倒也无趣,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再琳琅满目的建筑物也勾不起她的兴致了。
此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叶嘉薇没有回头也知晓除却那位聂家公子便再无人能掀起这样的热潮。
他今日穿着一袭牙白立领长袍,长身玉立,温润如玉。西风渐起,天气入冬,只见他颈脖间还围了一条黑色貂毛的围巾,显得面上愈发清俊。
叶嘉薇回过身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惜就是人品不咋的。还真是啧,她撇了撇嘴。
聂维钧将礼帽摘下,一边递给随从,一边余光瞧着这个从一进门就打量着自己的女人又是摇头又是笑的,心想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眼下也顾不得去跟她斗嘴,便上台开始讲话。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就安静了下来,叶嘉薇得了空去找叶嘉文,叶嘉文细细声跟她介绍四周的来宾,“带着黑色顶帽的那位是回春阁的老大夫,那边是杏林堂的老板,站他旁边的是万源堂主诊的侄子,再过去就是生兴隆的老板娘,还有位元堂的袁大夫也来了”
叶嘉薇在一旁哀嚎,“我对这些老头子名大夫什么的没兴趣啊咦,不对,照你这么说,全是药界名流来了。聂维钧生辰请的全是些医师大夫的,他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不过我看他两者都像,哈哈。”
叶嘉文眼带笑意敲了敲她脑壳,“不得诽谤别人,不过你猜对了,看见前方的一堆鸭舌帽没有?那是时京报社和中华报社的记者,都抢着要这条别有用心的头条来了。”
叶嘉薇远望过去,果真如此,又问道:“这个别有用心是好还是坏啊?”
叶嘉文眯起眼,“你当大哥是神通啊?看下去便知道了。不过事不关己时,高高挂起。懂吗?”
说到这里,台上的开场白也到了尾声。却又是一阵唏嘘声,他们往台上望过去,连叶嘉文也感到不解,叶父适时开口解惑:“看来,聂雷霆真的很看重他这个小儿子。身子都坏成这样了还要给他办生辰,足足给他撑了不少面子。往后只怕聂维钧黑道白道都走得更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