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老爷陈夫人天刚亮就坐着马车赶往柳家请罪去了。
二小姐被关在房间里不知情况如何,顾臣心急,一刻也坐不住,但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挽回局面。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父亲病重急着做手术,顾臣四处借钱碰壁的时候。
以前的顾臣眼睁睁看着父亲就这样被活活拖死,他原本以为自己穿越到榷朝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换了一身好看的皮囊,或许就能改写人生,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温昔日噩梦。
顾臣绞尽脑汁把所有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
眼下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调查清楚柳棕朴的底细,找机会扳倒他!可这柳棕朴是陈老爷都要忌三分的汉昌巨富,顾臣明白以自己目前的段位定是触不可及。但荆阳这位柳老板却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探听一二。
虽知希望渺茫,顾臣还是决定马上去趟怡红院,找凝香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随便找了个外出办事的理由离府,顾臣二次来到怡红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香味扑鼻、美人环绕,但这一次顾臣全无旁心。
“有劳姐姐们帮忙通传一下,告诉凝香姑娘门口有个姓顾的,找她有急事,恳请见面相谈。”顾臣环视一圈身边的姑娘,急匆匆地说道。
有位着鹅黄色纱裙的姑娘听到凝香的名字,笑嘻嘻地回说:“原来是姐姐的恩客,你随我来吧。”
在二楼雅房坐定,不多时凝香姑娘便推门而至。
顾臣忙起身双手作揖,道:“今日唐突拜访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古人含蓄,像这般没头没脑上来便求人办事的不多见,凝香立即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令眼前这位如此心急。
“顾公子不必客气,坐下慢慢说与我听。”
顾臣在来的路上已经斟酌再三,眼下凝香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如何才能劝说她全力相助是当前的关键。管他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全然豁出去了。于是他将大小姐逃婚乃至后来发生的事,都精简地讲了一遍给凝香听。
“所以顾公子是希望我能从那姓柳的嘴里,打听出一些可以扳倒柳家的有力证据?”凝香眉头紧锁。
“正是!”
凝香看着一脸恳切的顾臣,回道:“其实有些事情,上次公子问起的时候我有所隐瞒。”凝香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像是有些难为情,继续说道:“望公子体谅,这告密的后果,可大可小。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虽公子有恩于我,但凝香一直在夹缝里讨生活,自保惯了,不知此事对于公子而言如此重要。而且那只是姓柳的一些醉话,真假无从考证,所以……”
顾臣闻言,马上起身对着凝香行了一个大礼,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某明白姑娘的苦衷,我可以在此立誓,无论今天姑娘相告何事,我都不会告诉旁人这事出自姑娘之口!”
“顾公子快请起!”
凝香将顾臣扶起,接着便说出了柳老板先前的那些“醉话”。
原来柳老板的布店里,近来多了些不太寻常的货物。
货品本身倒只是些普通布匹,不同的是价格定的出奇的高,但是却不愁卖。隔三差五的便会有些“冤大头”到店里,不问价格只管扫货。
“可是姑娘之前为何说这是赚的官家的钱啊?”虽然普通人都能觉察出这事有蹊跷,但顾臣不明白凝香口中的“官家”作何解。
“我与顾公子有同样的疑问,平时来这里寻欢的人,都习惯夸夸其谈,说什么的都有。我便激那姓柳的,说他怕是在吹牛,别人为甚拿着大把的银子到他那里换些便宜货?姓柳的急了,就说出自己与那汉昌的富商柳棕朴是远亲。而他只需要将‘来客’的名字记下,再把这些‘货品’卖得的钱款和名册一并转交给汉昌的柳员外,即可从中获得一笔不小的抽成。”
凝香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继续说道:“我问那姓柳的,既然这钱款最终要流向柳棕朴的口袋,又何必经你这里倒手一下,岂不多此一举。那姓柳的斥骂我一个弹琴唱曲的懂什么,柳棕朴与知府宋大人私交慎密,那些来‘买货’的人其实就是变了相在给知府大人送钱,他洋洋自得地说,自己背靠着知府大人这棵大树还怕捞不到好处吗。顾公子认为,这算是在赚官家的钱吗?”
顾臣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起身又行一大礼,道:“多谢凝香姑娘指点,今日之恩顾臣记在心里,若他日有机会,必当相报!”
走在回府的路上,顾臣努力将今天获取的信息与扳倒柳棕朴的方法做连接,但是始终不得其解。他手上既无现成的“物证”,又无法供出凝香做“人证”。
焦虑的情绪使得顾臣感觉此时头痛欲裂,正巧走到一处药房门前,便走进店里买了些治头痛的草药。
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店铺显眼处,摆着些店家自制的金疮药。
顾臣脑中闪过前日缨雪挨打的惨状,可怜她什么都没做也被无辜牵涉其中,便又买了一瓶金疮药。
回到陈府,顾臣想托巧月把金疮药转交给缨雪,但转念一想巧月此刻正陪着二小姐被锁在房里。
只好自己来到侍婢休息的房间外,顾臣敲了几下虚掩的房门,无人应答。
男女授受不亲这事,在古时尤为明显。顾臣不敢妄自进入女子休憩的房间,便又敲了敲门,唤道:“我是护院的顾臣,缨雪姑娘在吗?”
重复了好多遍,才听到屋里隐约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听起来难受极了。
顾臣想起前些日子,皮糙肉厚的元宝挨了板子尚且多日不愈,不觉有些担心起来,顾不了那么多,径自走进房间里去了。
这房间不大,一共有两张床铺,缨雪此时便躺在其中一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趴着。
她额头上挂着不少汗珠,嘴唇干的发裂。顾臣看到桌上有一只瓷碗,碗里装着些黑乎乎的液体,端起来闻了闻,发苦的味道,想来可能是与缨雪交好的侍婢帮她煮了药,没来得及喂她喝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顾臣拿起一旁的瓷勺,舀了少许,轻轻放在缨雪嘴边。
缨雪虚弱地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顾臣吃了一惊,想挣扎着坐起来。
顾臣忙扶着她的手臂,小声说道:“缨雪姑娘莫要乱动,小心伤口处崩开,是二小姐托我来的,我喂你喝完药便离开。”
缨雪听到顾臣的话,委屈地嘤嘤哭了起来。
顾臣拿起床头的手帕,像以前照顾生病的父亲那样,小心帮缨雪拭去额头的汗滴,又一勺一勺将碗里的汤药都喂她喝下。
临走前将金疮药取出放在床头说道:“这是我今天在药房买的金疮药,想来应该对姑娘的伤有些好处,我不方便帮你敷药,待晚上同寝的姑娘回来,记得唤她帮你敷上。之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找我商量。”
缨雪没有说话,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