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退居一侧,眼中满是担忧。
朱祁镇不再犹豫,撕开漆印,取出战报,一双凤眼快速览过。
整座暖阁,寂静得可怕。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朱祁镇手指一松,战报从指缝中跌出,轻飘飘落到地上,没有半点声息。
朱祁镇转过身,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近红木脚踏,脱鞋上榻,盘腿正襟危坐,身板笔直。
猩红的凤眼紧闭,一行泪从眼角落下。
王振心中暗道不好,轻声走近邝壄,俯身拾起战报,只扫了一眼,便慌乱地噗通跪地,脑袋紧埋在地上。
这下子,暖阁里伺候的四个太监并两个锦衣卫,也互相对视一眼,紧随王振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
邝壄眉头皱的更深,身姿笔直,眼睛死死盯着紫檀地板。
皇帝不说话,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朱祁镇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向场中唯一站着的邝壄,道:
“败了。”
败了。
又败了。
邝壄微微叹息,双眼一闭一睁,噗通跪倒地上。
邝壄双臂贴地,痛声道:“臣有罪!”
大明帝国年轻的掌舵人依然保持着身为帝王的威严与气度,扫过暖阁里跪满一地的人,自责道:“是朕的错。”
“是朕,让大明的百姓受苦了。”
朱祁镇缓缓闭上眼,叹息道:“也许是朕德不配位,才引来上天示警。”
这句话里,邝壄听出了自责,痛惜,还有无奈。
王振想出言安抚皇帝,但因邝壄在场,不好与皇帝太过亲近,索性低着头,装作惊恐的样子等待邝壄先开口。
对于这位少年天子,邝壄心中又爱又敬又怨。
爱的是朱祁镇天然有一种其他帝王所不具备的亲和力。
敬的是朱祁镇心里,还有大明天下和苍生百姓。
怨的是朱祁镇偏宠宦官,不肯听逆耳忠言。
想到此处,邝壄道:“皇上所言臣绝不苟同!皇上是大明的皇上,百姓的君父!若皇上德不配位,还有谁敢称自己才德配天!”
“请皇上收回此言,以免百官心寒,万民惶恐!”
朱祁镇幽幽看着邝壄,痛声道:“若非朕之过,那该是何人之过?”
邝壄竟不知朱祁镇要为战败找一个元凶,一时间怔了。
王振哭的泪流满面,爬了两步爬到朱祁镇身前,哀恸道:
“皇上派了兵,派了将。给他们吃,给他们穿,军用粮草,从不曾缺过。将领指挥兵士布阵排兵,这吃败仗,自然是将领用兵之错!皇上切莫伤身忧思啊!”
朱祁镇看着哭的格外伤心的王振,心中亦觉哀恸,亲手握住王振的手背拍了拍,道:“先生怎可将原因,归咎于朕的将士?”
邝壄心中暗叫不好,出言道:“回皇上,先也谋划已久有备而来,以有算攻无算,方打的大明将士措手不及。”
“此既非将士之错,更非皇上之错!还请圣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