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绝的。』唐山说道,『还有豫州的,兖州的……』
唐山下意识的回答,然后他脑海里就像是有什么火花一闪而过,但是等他仔细去想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却被另外一名兵卒打岔了。
『司马,我们真的要出关去伊阙?』
『这都问几遍了?』唐山没好气的说道,『军令就是这么样!由得你选啊?除非……』
说到这里,唐山顿时神情一紧,『你们想要干什么?』
还没等在唐山周边的兵卒说些什么,忽然远处一阵骚乱,然后伴随着起哄的呼喊声。
唐山带着人赶了过去,发现竟然是两个兵卒在斗殴。
原因就是在分饼子的时候,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
『干!』
唐山都被气笑了。
骠骑军眼看要打过来,自己还接到了明天就必须出战援救伊阙的命令,面临的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未来,而他手下这些兵卒,却在为了一块饼子大小不一而打架!
『有气力,有血性,他娘的怎么不去打骠骑啊?!』唐山咆哮着,『你们真他娘都是人才!人才啊!』
『司马,』一个被打出了鼻血的兵卒,满不在乎的抓了把土,堵在了鼻孔上,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觉得是我们这些人,哦,除了那些瞎逼刚来的,那些人是没和骠骑打过?』
唐山原本暴怒的情绪,就像是被泼了一盆的冰水,迅速的降了下来,他环视周边,看着那些在周边起哄的兵卒,看着他们有的麻木,有的懵懂,有的还在嬉皮笑脸的准备等着看热闹吃瓜的兵卒,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人才,啥子叫人才?』
忽然有个兵卒冒出了一句。
『傻子!就是柴火!人做的柴火!在潼关那边,轰!烧了!人柴!』
又有一个兵卒接口道。
唐山吞了一口唾沫,不耐烦的驱赶这些家伙,没去纠正这几个人的说法,究竟是人才还是人柴,『滚滚滚!』
甚至在唐山心中,他觉得或许他们说的才是『人才』的真理。
人,先要被烧,烧得黑心了,烧掉了枝枝杈杈,才能从『材』,变成『才』,也才会成为管理阶层,统治者所需要的『人才』。
唐山沉默着,回到了城头。
片刻之后,之前问唐山的那几个兵卒又挪了过来,『司马,我们……明天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唐山忽然暴怒的跳起来,指着那几个兵卒的鼻子破口大骂,『是不是想要让我下令,让你们逃走?!啊?!说,是不是想要逃?!你,还有你!说啊!』
最开始的时候,唐山还不明这些兵卒为什么老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在看到了手下兵卒为了一块饼子在相互殴打之后,唐山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兵卒,已经废了。
包括他自己。
谁会珍惜一些废物?
能废物利用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
……
不论是古今中外,一个民族意识的全面觉醒,是需要时间的,也是需要有组织的,并且必不可少的还需要惨痛教训的催化。
大汉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王朝。
很多大儒表示周王朝是华夏大统一的开端,其实是为了抹杀秦朝的功劳,而相对于比较短暂的秦朝来说,大汉当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华夏一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刘秀在有机会选择其他什么为自己名号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汉』,即便是他这个『汉』已经完全和西汉不一样了。
在西汉东汉持续三四百年的时间里面,人们习惯了。
习惯了大汉的统治。
也就习惯了『代表』大汉的这些官吏的奴役。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的民众,习惯了统治阶级隔一段时间就崩坏,然后习惯了重新有人揭竿而起之后就跟着哦哦哦哈哈哈,等到那些领头人又变成了新的统治阶级,又是习惯的拜倒在其脚下,浑然忘记了之前的统治阶级是多么的残暴。
后来就连外族侵略者来了,也都习惯了。
只要那些侵略者能保全『精英』阶层,那么那些『精英』阶层就会先习惯性的哀嚎一下,然后就立刻开始为新的统治者涂脂抹粉,并且以穿上新长衫而自豪。
所以,真以为那『长衫』是随便谁都能穿的?
穿着『长衫』的满宠,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是属于大汉的『精英』阶层。
即便满宠原本的家族也不算大,和那些什么大家族没法比,但是也并不意味着满宠就能贴近基层,知道底层的民众需求,并且会跟底层民众站在一起。
所以河洛死伤多少普通百姓和兵卒,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完成曹操的战略部署,适当的『牺牲』,不是很自然的么?
春秋战国之中,想要战胜秦国,并不是没有机会,只需要完成合纵,秦国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山东六国,无法完成合纵?
这个命题,就是当下满宠在河洛雒阳坚守的意义所在。
春秋战国时期,山东六国,齐、楚、燕、韩、赵、魏之间,未能有效完成合纵抗秦的根本原因有很多,但是归结起来,也就是不外乎三大要素……
政治、战略、利益。
对于斐潜来说,可以有上千年的历史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可是对于曹操来说,能借鉴的历史,也就是春秋秦汉而已。
那么如今的局势,和当年秦国大军涌出函谷关,又有多少分别呢?
山东六国是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
显然也不是。
可是因为山东六国地缘利益差异,导致六国虽然同为秦国东扩的威胁对象,但地缘位置不同导致战略优先级差异巨大。比如齐国偏居东方,与秦国无直接接壤,所以更关注与赵、燕的边境争端;而楚国虽幅员辽阔,但南方领土开发不足,与秦国在汉中、巴蜀的争夺常使其摇摆于战和之间;三晋虽然与秦接壤,受威胁最大,但彼此间因领土纠纷常互相攻伐,根本无法有效合作。
尤其是作为六国的君主,普遍都有缺乏战略眼光的问题,往往因眼前利益放弃合纵。这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多个国家诸侯都犯下的毛病,魏国为争夺河西之地多次单独与秦媾和,楚国在丹阳、蓝田之战惨败后转向自保,齐国灭宋后招致五国伐齐,便是彻底翻脸,退出抗秦联盟摆烂不玩了……
同时,山东六国也缺乏统一的指挥机制,合纵的联盟多为临时性军事同盟,既无共同财政支持,也无统一指挥体系。信任危机与历史积怨也成为了六国合纵分裂的因素之一,经常在取得了一定胜利之后,便是迅速因为分赃不均等原因,联盟破裂。
这些所有在春秋战国期间,山东六国合纵失败的经验教训,就成为了曹操当下大战略的实施基础。
想要打赢斐潜,曹操从一开始发现仅靠曹军,或者说是曹氏夏侯氏来完成这一项任务,是难以达成的之后,就开始谋划着要进行转变策略了,而最有可能性的方案,无疑就是曹操化身为孟尝君第二,成为山东六国的实质统帅,而不是仅仅代表了曹氏和夏侯氏的利益,这就需要山东之中士族的配合和妥协。
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有一部分人会投向斐潜,但是曹操同样也希望有一部分人能够坚定的站在曹操这一边……
而河洛,就是推动这一次裂变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