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五十七年,庚寅。
春正月,刘彘心情大好,憋了足足七年,眼瞧着历史进程并未改变太多,端是诸事顺遂,很快便能登上太子之位,不由诗性大发,盗版唐诗一首:
碧水澄潭映远空,紫云香驾御微风。
汉家城阙疑天上,秦地山川似镜中。
贴身小内侍李福听到后,默默记诵下来,回去后念给王娡听。
王娡听罢,不由淡淡笑道:“甚好。”
随后叫来贴身侍女,让她给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和馆陶公主刘嫖传句话,“该起风了”。
是夜,窦太后偕馆陶公主到未央宫面见皇帝。随后,内侍带着圣旨,从中央官署将一道没有经过丞相审阅的奏章调进了皇帝的寝宫。
翌日,未央正殿之上,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汉帝刘启已经缠绵病榻三月有余,一向政务都由丞相周亚夫处理,不知为何今日众人却被宣召上朝。
莫非是皇帝痊愈了?
大臣们心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不知几家欢乐几家愁。
没有让大臣们等太久,脸色有些苍白的刘启缓缓的从内殿走了出来。
他没有让内侍搀扶,踏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的登上了正殿的御座,四平八稳的缓缓坐下。
待群臣行过大礼,归席坐定,一直面无表情的刘启发话了:“大行令陈潇何在?”
“臣在!”
陈潇起身走到大殿正中,手持笏板,躬身应道。
“这道奏章是你写的?”刘启抓起内侍递过来的一卷竹简,狠狠扔到陈潇的跟前。
陈潇颤巍巍的拾起竹简,仔细看了看,咬着牙:“回陛下,是臣写的。”
“念!”刘启阖上眼睑,冷声道。
陈潇双腿发软,尽力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用颤抖的声音,缓缓念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生母栗夫人宜为皇后。”
汉帝刘启猛的睁开双眼,一拍身前的御案,霍然起身,厉声呵斥道:“这是身为人臣该说的话吗?”
看着倒在地上,瘫软似泥的陈潇,刘启强抑心中怒气,缓缓坐下,示意身旁的宦官宣旨。
“大汉皇帝召,查大行令陈潇,怠惰于国务,却妄议宫闱之事,乱我大汉朝堂纲纪。着去其官,夺其爵,枭首于东市。”
一时群臣哗然,但直到侍卫将吓晕过去的陈潇拖出殿外,也没人敢上前求情。
刘启冷冷环视朝堂上的众臣,幽幽道“丞相,朕抱恙至今,可还有其他奏章言及宫闱之事?”
“回陛下,尚有几份,念在他们也是为我大汉社稷计,臣请陛下宽恕诸位大臣。”
“既是有人上奏,你为何压着不报?想来你也知晓,外臣妄议宫闱之事,为朕所不容!”
刘启脸色骤变,怒骂道:“从今日起,丞相周亚夫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丞相府半步!”
周亚夫满脸懊丧,还想说什么,却被侍卫挟着向殿外走去。
朝堂上的众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皇帝是玩真的了。顿时,十余位大臣纷纷出列,跪倒在大殿中央,求皇帝恕罪。
刘启冷笑不语,挥了挥手,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侍卫立刻就将他们全架了出去。
刘启看向了中尉相当于京城公安局长卫绾,摇了摇头,他是栗氏的远房姻亲,且太过忠厚,不适合处理后续的事宜。
“中尉卫绾,年老德勋,赐其免官归家。着济南郡太守郅都进京,任中尉,彻查此案!”
随着刘启诏令一出,群臣再度哗然,皇帝这是要把这群人往死里整啊!
郅都向来奉行严刑峻法,镇压不法时毫不手软,堪称酷吏。他行法不避权贵,凡犯法违禁者,不论何官何人,一律以法惩之。
列侯宗室对郅都是又恨又怕,见他皆侧目而视,背后称他为“苍鹰”,喻指他执法异常凶猛。
“退朝!”
结束了朝堂上的一番大清洗,刘启竟然觉得浑身一轻,似乎大病初愈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
想到前几日鸿宁殿献上来的几道药膳着实不错,既美味又能治病,索性摆驾长乐宫,召小刘彘来教御厨做上几道新菜,祖孙三代吃顿家宴。只需把母后稳住,少了她的阻力,此番行事便能轻松不少。
过得数日,太子所居的东宫内气氛分外凝重。
魏其侯窦婴看着眼前焦躁不安的太子,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自从郅都接手中尉府,彻查朝臣妄议宫闱之案以来,朝堂上栗氏一族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直系亲族更是尽数被抓捕处决。
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窦婴因立下大功,被汉帝任命为太子太傅,至今已是三年有余。他的身家前程早与太子牢牢绑在一处,眼看太子失势,他也是心有戚戚焉。
“殿下,先别慌,此事与殿下并无半分瓜葛。太子之位关乎社稷,若无大错不可轻废。只要殿下今后行事多加小心,未必有事。”窦婴定下心神,安慰道。
太子眼睛一亮,正待说话,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何事如此惊慌!”太子看着冒然闯进屋内的内侍,斥问道。
内侍看了看一旁的窦婴,有些犹豫,不敢说话。
太子如今唯有窦婴可以依仗,生恐他因此心生间隙,连忙是摆手道:“无妨,太傅是自己人,没甚好避讳的。”
内侍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道:“卫尉丞田蚡执陛下的手谕,闯入昭阳殿,搜出十数个巫术用的布偶,上面写着宫里诸位娘娘和皇子的名字。”
“完了!全完了!”
太子闻言,嘶声大吼,便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