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野现今贵为列候,且得了丰厚赏赐,自是不吝于花销在妻子儿女身,皇帝陛下更是赐了府邸,公府也送来不少婢女和仆役。
此等生活水准,远非樊霜在漠北时可以比拟的。
旁的不说,成匹的绫罗绸缎堆满库房,若在漠北,纵有金山银山,也是无处寻摸,饶是大单于的阙氏,都不敢奢望。
哪怕再大胆的汉商,也不敢冒着枭首夷族的风险,往漠北走私汉货。
唯是她对汉礼尚不熟识,与正统的汉室贵女相处时,言谈举止难免有失仪之处,使得她愈发有些胆怯和自卑。
过往十余载,樊野倒是想多教儿女些汉家事,奈何他出身军中遗孤,教教汉话和汉隶尚且可以,但要教汉礼,且是女子举止仪态,那真真为难他了。
况且,为免暴露身份,也不好真将自家儿女教成汉人做派。
事实,主动与樊霜亲近的贵女,多半也非她所谓的“正统”汉室贵女,而是樊野昔年羽林袍泽的后代,父辈皆是出身卑微的,也就是所谓的新贵阶层,不是甚么累世公卿的名门望族。
然相较于樊霜,这些贵女的素养无疑高出不少,毕竟是自幼开蒙,一路接受好的女学教育,虽未必皆如太子妃赵婉般,接连在长安女学和宫邸女学就读,却也是合格的高门贵女。
樊霜瞧得出,这些贵女是真心实意的想与她交好,没半分鄙夷嫌弃,然每每相聚,众人谈笑间,她总是插不话,张不开嘴,既是心焦,又是尴尬,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此等烦恼,非止樊霜独有,却因阿父樊野封了列候,使得她接触到的贵女往往身份更高,毕竟那百余暗谍非是人人封侯,亦非人人的府邸都在北阙甲第南坊。
要晓得,当今太子妃,昔年也曾在这个圈子混,只不过赵婉路子更宽,圈子更广。
想要融入更高的交际圈,对自身的要求自然也更高,无人可以例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谓“人人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仅能用以愚民,抑或也是屁民的自我安慰。
便在樊霜愁眉不展时,太子府的宦官却是登门,送了太子妃的请柬。
太子妃将在腊月十五,邀些年岁相仿的王侯贵女到承乾宫御苑,飨宴赏梅,樊霜身为寒浞侯府嫡长女,亦在受邀之列。
樊霜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唯恐自身到时会在太子妃面前失仪,惹来祸事。
领兵夷灭匈奴者,又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少傅,是太子妃的夫君和阿父,也不知对身怀匈奴血脉的她,会如何看待?
消息传开,京中宗妇与贵女皆是瞩目不已。
皇后固然时常邀各家宗妇入宫飨宴,太子妃飨宴贵女却属首次,得着请柬的自是欢天喜地的好生准备,没得着请柬的自是羡慕,心中是否有所怨忿,却是不得而知了。
宫外喧嚣尘,宫内却是不同景象。
椒房殿内,皇后阿娇看着难掩忐忑的儿媳妇,不禁摇头失笑:“不过是办场宫宴,你慌个甚?”
“臣媳只怕出了岔子,有损天家颜面。”
赵婉乖巧得紧,不轻不重的替自家婆母捶着腿,“此事又是父皇特意交办的,若是办得不妥帖,臣媳万万吃罪不起啊。”
对皇后婆母,赵婉甚为亲近,然面对皇帝公爹,那真真是敬畏得紧。
阿娇瞟了瞟她,却是笑而不语。
“母后……”
赵婉抱住自家婆母的大腿,打定主意,不达目的不撒手。
阿娇伸手抚着她的小脑袋,默然良久,方是坦言道:“诶,本宫知道太子府缺人,然你阖该着手栽培些信得过的人手,若皆是本宫从长秋府调拨的,你与皇儿将来用着不顺手,亦用得不安心。”
“母后,臣媳断断不会……”
赵婉猛地瞪大双眼,慌忙间想要否认,却是被阿娇摆手打断。
“你既已得册太子妃,就当学着打理宫闱诸事,如若不然,今后如何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阿娇是过来人,晓得赵婉尚未彻底摆正心态,更不懂体察人心险恶,然身为长辈,有些话也不宜明言,只能让她多多经历,自行体悟,“来年开春,本宫会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添些内宰宫婢,你到时挑些入眼的,莫要时时指望着长秋府。”
“臣媳醒得了。”
赵婉难掩委屈,仍是抱着皇后婆母的大腿,娇声道:“可此番宫宴,臣媳真是没主意。”
阿娇无奈道:“罢了,本宫会让长秋府遣去内宰,从旁指点。”
“多谢母后!”
赵婉欢喜不已,乐呵呵的继续捶腿,端是孝顺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