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这样哄小孩的办法总是立竿见影。只要有吃的,傅德曦简直乖得像一只猫。不过今日,这法子似乎不大管用。
傅德曦的目光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祖母处事不公,可不要怪孙儿无礼了!这傅德明是大房的幼子,是我的弟弟,而我,才是大房的嫡长子!他谋害嫡长子,罪不容恕!若是祖母偏要袒护,孙儿只能去报官了!”
报……报官?
这话如平地惊雷,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傅老夫人一张老脸可再也挂不住了,她恼羞成怒道:“曦儿,你,你竟敢去官府报案?你,你这个不孝子……”
这要真去告了,傅家的名声可就真完了!
而晚辈状告长辈,就算有理,这不孝也是事实啊!到时候,相信傅德曦也讨不了好!
傅老夫人先是被吓住了,张口责骂傅德曦。然而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她的脸色因为震惊而微微发白。
“曦儿,你,你今日是怎么了?”她终于问道。
是的,她终于发现,她这个痴傻的大孙子,貌似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那几句话,遑论是个傻子,便是个常人,若是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没有念过书,也是绝说不出来的。哦,还有!谋害嫡长子罪加一等,傅德曦一个傻子,又怎么会懂得律法?
傅老夫人惊愕地望着他,而屋子里其余的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唯有那站在众人中央的傅德曦,他直直地一撩袍子跪下,朗声道:“孙儿今日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是因为孙儿一直浑浑噩噩多年,几乎如同废人。而今日,孙儿想起了很多事情,孙儿是傅家的嫡长子,是这个家族里地位最高的少爷,也是祖母最爱重的晚辈!孙儿要请求祖母,按照国法和家法来处置五弟弟!”
之后的几日里,傅家上下都过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异样的日子。
傅德明闹出来的丑事固然令家族蒙羞,但傅德曦脑伤痊愈之事,却是惊天动地的大喜事。
那一日在景和院里,傅老夫人原本被傅德明气得冒烟,随后瞧傅德曦竟隐隐有痊愈之象,忙马不停蹄叫人进宫请周御医前来,将傅德明撇到了一边。好在周御医今日沐休,来得极快,他诊治后断定了傅德曦已经痊愈后,傅老夫人喜极而泣。
这时候,她哪里有心思管什么假山的丑事、什么傅德明,扑上去将傅德曦紧紧抱住了。傅老夫人又哭又笑地,闹了半晌,才又将消息传到了前院。
很快,傅守仁并几位老爷得知后,纷纷前往景和院探望傅德曦。那一日,傅德曦整个人都过得莫名其妙。
全家的人都围着他打转,他所关心的假山问题反而被大家抛之脑后,提都懒得提。而他这时候的思维还有些混乱,他知道自己“沉睡”了很多年,而具体是多久,他不太清楚。
他知道自己长大了,一群弟弟妹妹也都长大了,而府中的很多事物都变了。傅华仪在哪里?谢氏她又在哪里?几个异母的姐姐也没了影,是全都出嫁了吗?
他开始向殷切关怀他的长辈们问东问西。
大家自然不敢告诉他所有的答案,生怕他一时受了刺激又要出事。父亲傅守仁亲自陪着他,对他道:“你这不孝子总算清醒过来了!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你今日先歇着,明日我就请先生过来过问你的功课!”
比起老夫人,傅守仁才是狂喜至极的。
傅德明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就算没有假山这一出,平日里这个小霸王不学无术,又喜欢偷懒,这样的孩子怕是没什么大出息!而且,傅德明身份卑微,是贱婢谢氏所出,怎能和傅德曦相提并论!
傅守仁恨极了谢氏,连带着也厌恶傅德明。
从前那是别无选择。现在有了傅德曦,他哪里会想要再看傅德明一眼?
唯有一样,傅德曦病了这些年,功课都落下了,也不知此时如何。只是在傅守仁看来,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人都好了,又长大了,难道还怕学不成么!不过是耽搁几年再考科举,又有什么要紧!
而且,傅德曦有射术的天赋!他即便是在痴傻之时,射术都能与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们比肩,如今好了,怕是去考个武状元也是能的!
傅守仁满眼都是期盼。
而傅德曦是浑身不自在。
父亲、祖母还有全家人的热情,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年前,那时候,父亲宠溺傅德明,对他不闻不问谢氏是府里的女主人,满府的下人和晚辈们都去巴结逢迎谢氏,自然对他冷嘲怠慢。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