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监念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昭娇公主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挣扎窜了起来,竟挣脱了押着她的两个武士,扑上前来一把扯住周掌监的衣襟大喝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父皇要杀我?不可能,不可能,你这下贱的阉人,你竟敢假传圣旨!”
周掌监御前侍奉多年,自是见多识广。昔日里嫔妃赐死也没少闹出事来,这昭娇公主的模样虽然吓人,他倒也并不害怕。他一根一根掰开昭娇的手指,轻巧地行了一礼道:“公主,奴才侍奉皇上也有二十几年了,如何胆敢犯下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说着双手一捧,将明黄圣旨递给昭娇:“圣旨就在这里,乃是圣上口述、内阁大学士撰写,上盖有圣上玺印。请公主过目即可。”
昭娇此时已经状若疯癫,她劈头夺过圣旨凑近了瞧,一壁还怒喝道:“父皇最疼爱我,他绝不会让我死,绝不会啊……”
然而,随着她的目光逐渐看下去的时候,她凄厉的喊声终于戛然而止。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四个字“白绫赐死”,其后,还盖着大秦的国玺。
昭娇怔怔地看着。
她的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在极度的恐惧中,她连颤抖都不能了。而她的面孔也开始呈现出一种了无生机的灰败颜色,大睁着的双目一眨不眨。
“不!”突然,她疯狂地高叫一声,随后跌坐在地。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抓住了周掌监的袍子,嘶哑道:“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这不可能的,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我要父皇亲口说出要赐死我!”
直到此时,昭娇都不肯相信父亲要杀她!
周掌监只觉得为难。
“公主,圣上不会见您的啊。”他劝道:“这宫里头啊,世事无常。从前那些个风光无二的贵妃们不也有好些被赐死的么,谁都不甘心,可圣旨下了,不得不死啊。您不要为难奴才,若是您抗旨不尊,到头来反倒闹得不好看,怕是死后也失了名节,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给我住嘴!”昭娇癫狂之下,竟抄起圣旨砸在周掌监头上,一壁挣脱武士们朝门口狂奔逃跑。众人见她竟敢逃跑,一时都呆了,又忙扑上去抓人。一时间,宗人府里的哭喊声、喝骂声连成一片。
就在此时,宗人府府门猛地洞开,一位身量高挑、姿态雍容的美妇领着十几位女官浩浩荡荡跨了进来。美妇抬眼一扫,瞧见昭娇正被武士摁在了地上,浑身滚着尘泥,模样万分狼狈。
“我的儿!”美妇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泪珠子滚滚而落,上前便将昭娇抱在了怀里道:“我的儿,是母妃对不住你啊!母妃让你受苦了!”
这美妇可不正是皇贵妃娘娘。她这会儿也不知怎地解了禁足,亲自前来宗人府看望昭娇。她将昭娇整个儿抱在怀里,嚎啕痛哭起来。
昭娇不料此时竟能见到母亲,原本绝望而恐惧的眼睛里霎时升腾起一丝希望来。她两手紧紧抱住皇贵妃,又惊又喜地哭道:“母妃,您终于来了!您一定是来救我出去的是不是?这个大胆的阉人竟敢假传圣旨,说什么父皇要杀我?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邱皇贵妃听着却是脸色一僵。
“昭娇……”她轻轻唤道:“那圣旨……”
“假传圣旨罢了,父皇怎可能杀我?”昭娇趴在母亲怀里,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壁哭着一壁疯癫大笑两声道:“母妃,父皇不会杀我的,他会很快赦免我,我还是昭娇公主,您说是不是?”
邱皇贵妃的目光变得惊恐起来。
“昭娇,你,你莫不是真的疯癫了吧?”她颤声道:“那圣旨怎可能造假?你父皇他,你父皇他……”
皇贵妃说到一半,声色陡然沉了下去,慢慢地道:“你父皇他的确亲口下旨,要赐死你。你……安心上路吧。”
昭娇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子。
“母妃,您说什么啊?”她瞪大了眼睛:“这太监假传圣旨,难道您也糊涂了?您……”
“昭娇!”皇贵妃似乎失去了耐心。她挥开了昭娇的手,冷声道:“我今日过来,还是你父皇开恩,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你老实地自裁了,死后还能留个好名声,不要再让大家为难了。”
若说方才周掌监的话昭娇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那此时皇贵妃的话,可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如遭雷击,瘫软着喃喃道:“不,不可能。父亲那么疼我……而且,就算父亲不肯宽恕我,我私制凤钗的罪名也绝够不上赐死的,从前的惯例都是废黜封位贬为庶民而已啊!为什么我要被赐死?”
昭娇的声色喑哑,却不似方才疯狂了。
邱皇贵妃已经泪流满面。她先是站了起来,随后一手撩起裙摆,竟当场跪在昭娇跟前道:“昭娇,你母亲我,给你跪下了。这是母亲欠你的,母亲没办法了,你要,你要体谅母亲啊。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吗?因为,你的事情牵连到了你哥哥……所以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