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肖剑此时回头,便能认出来,正是前番在白云寺惊鸿一瞥而后匆匆离去,那位张可大的侍从之一。
张义一身劲装,负着双手眉头微皱,望着肖剑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举步进了通泰当铺。
“呦,张大人,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啊......”瘦小枯干的老朝奉抬起头看了一眼,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从高高的柜台后下了台阶出来相迎。
张义并非真正的朝廷命官,论身份,他只是张可大的家丁。油滑的老朝奉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他依然如此恭敬地以大人相称,全因为这张义虽是家丁,却又不是普通的家丁,而是张府家丁的头领之一,坊间称呼为家将。
国之四维礼义廉耻,张家四维忠义仁慈。
张府有家将四人,名中各占一维,这四人都是张可大的绝对亲信,在某些时候,他们的出现,甚至可以代表着张可大本人。
张可大是什么人?作为登莱两府总兵,曾经执掌过留都南京锦衣卫衙门的非常存在,是跺一跺脚,登莱两府都会颤一颤的大人物,岂是老朝奉这样的一介草民所能仰望的。
“坐,张大人请上坐,来人啊,上壶茶,要最好的那种。”老朝奉用袍袖虚掸了两下掉了漆色的木椅招呼着。
张义摆了摆手微笑道,“老先生,不必客气,张某只是闲逛至此,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色,顺便给你开开张。”
老朝奉脸上堆起笑容,“张大人说笑了,咱这小店小铺的哪有什么好东西能入大人您的法眼。要是真有喜欢的,大人赏光取走便是,就算小的孝敬您的。不过要说开张,真是借大人吉言,刚刚才做了一笔。”
“哦?贵店果然是生意兴隆啊!”张义貌似随意地说道,“不知是何宝物啊?”
老朝奉接过伙计捧来的茶壶,边倒着茶水边说道,“按咱这一行的规矩,一般是人不能随便泄露的。不过,张大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小的刚刚收的是一件玉器。”
说到最后一句,老朝奉向张义身前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生怕被旁人听到似的。
轻轻放下茶杯,张义欣喜地说道,“甚妙,刚好张某便是要寻玉器古玩的,老先生可否取来一观?”
“当然......当然......”老朝奉返身回柜台,自里面取出一方精致的小盒,打开盒盖,递到张义面前,“便是这枚扳指”
见不是自己所猜之物,张义心头一松,心想,不是老爷的玉佩便好,难道这个小老爷是硬撑着做善事的?
他捏起扳指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放回盒中道,“寻常货色而已......开个价吧。”
老朝奉的心思灵巧,见张义如此评价,便猜测着对方是想压价,急忙陪笑道,“哎呀,张大人,这回您老可走眼了。这枚扳指可是上好的和田古玉,您看这质地通透,色泽匀称,并无一丝瑕疵,做工也极为精细,便是本店一年也遇不上一次这样的宝贝。论市价,二百两只少不多。不是小的心黑,咱做这营生本是求利的,那典当的后生听口音是外地人,又是生面孔,想是哪里逃难来的,不知道因何急着用钱。小的硬是压到了一百两,若是张大人真喜欢,小的原价出让就是了。”
张义没有立刻决定的意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斟酌考虑。
老朝奉继续低声说道,“张大人,便是这个价现在也是拿不走的,那后生典的是活当,约定一个月赎期。您老也知道,破落到当东西的地步,还有几个能如期赎回的。待赎期一过,便成了死当,到时小的给您送上门去。”
“既然是活当,那就到时再议吧,张某就不打扰了!”张义起身告辞出门,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枚扳指对小老爷是否重要,这件事应该禀报老爷知晓。
张义刚一离开,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从房角闪身出来,推门进了通泰当铺。
时间不长,瘦小枯干的老朝奉与这人一起出了当铺,不知道因为什么,竟是神色紧张,匆匆而去。
......
福康米店的马车缓缓驶近白云寺,车轮碾压在多日的积雪上现出深深的辙痕。这辆满载粟米的寻常马车吸引了无数目光,随之而来是一阵雀跃欢呼。但没有人围过来,等待热乎乎米粥的流民在各自的位置上纷纷翘首张望。
三个灶上已经冒出了热气,昨日剩下的米从白云寺的偏殿里搬了出来,又倒进了锅中。锅中米不足,斛中米已空,这些流民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斛,终是觉得坠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