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钓于渭水,农夫守于田桩,鱼也好,兔也罢,只要它在,你又肯等,终会有等到的那一天。
这粥便是太公的钩,便是农夫的株,这是肖剑辗转半宿,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既然是唯一的,也就是最好的,即便不来,这一场善事,他也必然为之。
从忙碌中直起身,肖剑看向望眼欲穿的人群,目光掠过一张张满是苦难的脸,蓦然,他看到人群后不远处,有一人正置身于热闹之外负手观望。他满是悲悯之色的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寒冷的棋盘街上,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肖剑方要举步穿过人群过去相见,那人向他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不一刻便消失在不断涌来的人流中。
以为这位张可大的侍从是老哥哥派来找他去饮酒谈诗,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他微眯着眼睛望着逐渐隐去的背影,心中揣摩着,难道只是偶然经过?
粥已煮熟,香气更盛。
肖剑便将此事放下。
按照规矩,施粥前,肖剑这位善主应该讲几句,然后吃瓜群众再呱唧几声。开场白,肖剑讲了,很简单的言语,他没有说慈悲,没有说功德,更没有说善举。他只是强调了就餐纪律,米多粥足,人人有份,争抢者将不予施粥。
可是随着施粥的进行,肖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流民的数量。
这两锅粥如同洒在大地上的糖水,流民得知这个信息如同蚂蚁闻到了甜味,不知道从哪里纷纷钻了出来,一群一群的,仿佛凭空生出来一般。蚂蚁又告诉蚂蚁,有的还拖家带口,男女老少,行行色色不一而足。时间不长,已是黑压压的一群,若从天空中俯瞰竟真如许多蚂蚁一般,而街道两侧依然有蚂蚁在不断游移过来。
两锅粥很快施完,不过杯水车薪,得粥者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当第二灶粟米粥煮上时,排在前面的流民情绪尚还稳定,后面的人群却开始骚动起来。很多人已经估算出,按这个煮粥的速度,按那些粟米计算,将有很多人分不到粥。
经过度秒如年的苦等之后,近正午时,第二灶粥终于熬好。一勺勺的粥小心地舀进各种残破的碗中,生怕溅出来一滴。得到粥的流民欣喜若狂,小心地用手护着碗缓缓地钻出人群,各寻所在尽情享用。
看着一个个志得意满的得粥人挤出重重人群,后面的流民越发不平静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会使人疯狂,或财或色,或高官或显爵,或爱恨或情仇,而此时,最令人疯狂的只有一种,那就是在平日里本来毫不起眼的一碗清粥。
流民之所谓流民,便是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求生的大明子民。流民并不是良民的代名词,这个群体良莠不齐,有良民,自然也就存在着刁民。
锅里的粥越来越少,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粗暴地推搡着挤破人群,挤向锅前。这一行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发生了连锁反应,一些胆大而自觉强横的流民也纷纷效仿,人群顿时一阵骚乱。
看着这一幕,肖剑心头微寒,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尽管惩治流民远离了他布粥的初衷。
然而,当他刚要有所动作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代为执法了。
那是一个排在前面,很快就要分到粥的青年人。二十多岁模样,身材高大粗壮,肤色黝黑,一头蓬松的乱发,排队时不言不语,十分憨厚的样子。这样的身材,肖剑早已看到他了,却并未十分在意。但看到他的出手,肖剑眯起来的眼睛猛地睁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