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穿着农家惯常的暗色土布衣裳,蓬松的发髻随意地插了一根木簪,上面沾了几片半青不黄的草叶。他钻出高深茂密的草丛,双脚踏在官道与树林交接的边缘,极其自然地低头拍打着衣裤,抹去上面附着的灰尘草沫。拍着拍着,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场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好像被齐天大圣施了定身法似的,画面瞬间静止了。二女停止了挣扎,一齐拿目光看向那青年。两名黑衣人也停下了将要捆绑二女的动作,手里握着绳索,弯着腰没有直起,却抬头望向那青年。这个看似愣头愣脑的淳朴后生好像被眼前的一切惊得不知所以,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地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瞬间,只是瞬间,画面又活了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青年略显慌乱地拱了拱手,匆匆交代了几句场面话,转身又钻回来了草丛。
两个被破布塞住口的可怜人儿重又无力地挣扎着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眼睛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化做点点流光,消失于无形。
而那两个黑衣人嘴角泛阴冷的笑意,继续低头麻利地捆绑二女的手脚,对唐突而来,倏忽而去的青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事实则不然,莫看只是一些拦路的劫匪,他们分工却很明确。农家青年身影刚一消失,穿身而过草丛还在摇摆不定之际,就在对面三四丈远的一棵大树后,一道黑影破风而出,朝青年消失的方向追去。正是那名杀死车夫老苍头的黑衣人。
一阵簌簌的声响,草木摇晃不定,而后静了下来。随后,只静了片刻的草丛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道不一样的叫声。
“老九,去看看,小心一些。”高个子黑衣人皱眉吩咐道,第一道叫声很陌生,应该是那个农家后生,第二声他却无比熟悉,正是追出去的同伴。应该是自己人得手了,却又不知什么缘故受伤了。瞬间,他已有了判断。
老九点了点头,提着短刀循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小心追索而去。
不过三四十秒的时间,林间高深茂密的草丛中响起黑衣老九声音,“六哥......”
声音里带着惊惶,一声之后,再无动静。
始终关注着林中势态的高个黑衣人来不及多想,不再顾及地上的两位美女,握着短刀猫行犬步,小心翼翼地朝发声处蹑去。
那些荒草虽高,几经踩踏,大多倾斜倒伏,痕迹很是明显。这一次,他格外谨慎,没有沿着着那些痕迹贸然轻进,而是格外注意防范两边粗大的树木,茂密的灌木草丛,惟恐中了埋伏。
行不多远,前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高个黑衣人依然没有急着赶去一探究竟,而是一如既往地小心,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除了风吹草动,所过之处并无异常。
复前行,窸窣之声却渐渐清晰,又行出一段距离,几棵大树之侧,倒伏的荒草形成了一道漫弯。转过去,便隐约看见自己的同伙,那个黑衣老九正背对着自己骑在农家青年身上,看情形,似乎他左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右手的短刀要刺向其面部,却被那青年握住手部,苦苦挣扎,刀尖在双方的较力中反复拉锯。
而那后生的左手正卡在老九的咽喉,用力向上顶起,致使老九的脑袋微微后仰,姿势很是难受。
再看那两人身边的高高的野草已经被碾压平整,形成一块草垫子般的空地,想来是他俩反复翻滚所致。先前听到的声响,必是如此发出来的。
“娘的,真是废物。对付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这么费劲。”高个子黑衣人心中愠怒,骂了一句,急忙操刀直奔相持不下的二人而来。
当他几个箭步来到近旁准备施与援手之时,蓦然一道刀光闪过,不知什么时候老九手中的那把短刀已到了青年手上,并且奇快奇准地插入了他的左腿。
一阵锥心的疼痛,黑衣人虽然没有就此跌倒在地,却也失去了快速行动的能力。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那青年左手用力一掀,在黑衣老九身子软绵绵倒向一旁的同时,他鱼跃而起,手中又多了一把短刀,刀锋过处,鲜血自黑衣人颈部喷溅而出。
他手捂着伤口,踉跄了几步,看了一眼似乎早已死去的多时的老九,缓缓倒下。似乎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又似乎没有明白,就那样圆圆地瞪着眼睛,任凭颈间鲜红的血汩汩地流着,浸染着身下的野草。
......
官道上,被捆缚住手脚的两位美女已经放弃了挣扎,事实上,她们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而口中也停止了那让人怜惜也使人浮想联翩的唔唔声。她们躺倒在地上,都是望着同一个方向,生平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漫长的等待如同等待一场宣判,终于她们听到了野草被踩踏的簌簌声,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一触即分,又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里面带着恐惧、期待、渴望,想知道结果又害怕知道,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