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虚无缥缈的真诚,穆冠卿的这句相信,才是真正的脚踏实地。
燕姝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此事过后,我给你开几副固本培元的药,喝上数日,还能恢复一些。”
穆冠卿艰难的动了动唇角,虽然带了几分赢弱的倦意,一双眼眸仍旧是犹如岚山,春色动人,“那就有劳颜姐姐了。”
燕姝从身上一抹,抽出了几只牛毛长针,声音加重了几分,“忍住了。”
穆冠卿刚刚点了个头,燕姝的针已然落下。
穆冠卿只觉得后脑,勃颈和胸腹处一阵伴着酥麻的剧痛,下一秒,一股暖流从他的脐下升腾而起,脑筋骤然清明,四肢百骸也恢复了些许知觉和力气。
片刻,燕姝收针,“觉得怎么样?”
穆冠卿深吸了口气,竟是慢慢站起身来,连面色都恢复了几分潮红,“能挺得住。”
此法相当于透支了生命力,有此奇效,燕姝并不意外,淡声道,“要不要我叫人去通知潘姨娘?”
“不要。”穆冠卿顿了顿,便毫不避讳的继续道,“通知潘姨娘身边的肖嬷嬷,就说我被人下药了,现下正在文景轩,她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
燕姝闻言,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直接侧目道,“瑞珠,你去给肖嬷嬷传这个口信,不要让人发现了。”
“是。”瑞珠领命之后,却是稍显犹疑,满面担心道,“大小姐,你……”
燕姝自然知道瑞珠担心什么,当即摇了摇头,不容置疑道,“我没事。”
瑞珠闻言,咬牙俯了俯身,“奴婢一定快去快回。”
语毕,便提着裙子跑走了。
燕姝则是转身,提起穆冠卿的一只手臂,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言简意赅道,“走吧,去书房。”
穆冠卿再次感受到那种难言的柔软弹性,心下不由荡起了几丝涟漪,下一刻,他却察觉燕姝身上十分冰冷,比他还要冷上几分,那张覆着胎记的面上,粘着乌黑的发丝,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寒气,整个人因为衣服贴在身上,纤细的不成样子,仿佛风一吹,便会摇摇欲坠。
这让穆冠卿没来由的心下一紧,当即要将手臂收回来,“我能自己走,颜姐姐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只是,他错估了自己的体力,不由踉跄了几步,差点再次摔倒。
燕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多了几分冷凝,一字一句道,“我看不得别人在我眼前就这么生生死了,还是中了千日醉这种玩意,但并不代表,我喜欢被人连累。”
穆冠卿嘴角抽了抽,他也意识到,以目前的体力,要是自己走过去,还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这简直就是给燕姝添麻烦,尤其是对上那双如沐天光的眼眸,穆冠卿只觉得心下柔软莫名,当即不再反驳,微微垂首,甚至多了几分乖顺,“颜姐姐说了就算。”
燕姝的声音不由舒缓了两分,“大丫。”
大丫伺候了燕姝一段时日,也算是有点默契了,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上手,将穆冠卿的另一只胳膊架到了肩膀上,甚至像是挑水一般的掂了掂,随即憨憨笑道,“大小姐,二公子不算沉,俺一个人来就成,真的,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眼见自己撒手之后,大丫架着穆冠卿完全没问题,燕姝这才点了点头,“那好,你小心点。”
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心脏已然开始隐隐作痛了,大丫既然一个人能完成,她自然没必要跟着。
穆冠卿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嘴角忍不住再次抽了抽。
刚刚他开口,颜姐姐嫌他累赘,现在一个丫鬟开口,颜姐姐当即就答应了。
恐怕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还比不上一个丫鬟,更别提信任了。
眼见燕姝说完,转身便走,连一星半点的犹豫都没有,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穆冠卿嘴角第三次抽了抽。
还不等他抽完,整个人已然是被大丫架了起来,“二公子,走了。”
不得不说,大丫的确是天生神力,带着一个大男人完全无压力,她可能也是担心燕姝,走的飞快,将穆冠卿带回文景轩就走了。
此刻,肖嬷嬷已然是到了。
穆冠卿几乎是刚刚安顿好,苏怡情就带着穆士鸿杀到了。
两人推门而入,眼见穆冠卿正坐在碳炉边的软塌上烤火看书,皆是脚步一顿。
尤其是苏怡情,眼底的惊讶几乎溢于言表。
穆冠卿却似毫无所觉,当下放了书,从容自若的起身,行了一礼,“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会过来的?”
苏怡情顿了顿,随即掩下眼底的惊讶,扯了扯唇角道,“是这样的,冠卿啊,我听底下的人回报,说是你喝了不少酒,在冰湖那边醉倒了,母亲担心的紧,不过在那边没有发现你的踪迹,这才跟你父亲过来瞧瞧,看看你是否安好。”
不得不说,苏怡情的反应的确够快。
之前,她在冰湖没有发现穆冠卿的踪影,只当他沉入水中了,这才带穆士鸿过来假意寻找,不成想穆冠卿居然没事!
眼见他没能如自己所愿,淹死在冰湖,苏怡情干脆改成了往他身上泼脏水,在祖母的寿宴上喝的酩酊大醉,要是放在平日还好,可现在科考在即,若是传出去,对穆冠卿的声名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穆冠卿要是真的昏睡过去了,千日醉是药非毒,根本检查不出什么,等他醒过来,他不孝的名头,想必已然是坐实了,甚至已经传出去了,就算穆士鸿出于利益,想维护他,恐怕都找不到什么借口。
不过,现在穆冠卿没有昏睡过去,自然由不得苏怡情自说自话,当下略带感激的笑道,“是冠卿不好,让父亲母亲担心了,之前白公子和大哥连番敬酒,冠卿不胜酒力,本来是准备去如厕的,回来时晕晕沉沉,结果遇见一名小厮,说要扶着我,那名小厮也是个粗心的,一个没扶住,倒是让冠卿落水了,还好我水性不错,很快就自己爬上岸了,然后就回了这里。”
穆冠卿这话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深坑处处,他先是指出,自己醉酒,乃是因为白公子和穆士鸿连番敬酒所致,他不胜酒力,自然没有贪杯大醉之说,至于那名小厮,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但他却没有挑明,显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保存了背后之人的颜面。
穆士鸿的确是看重他,但苏怡情背后站的白家,穆士鸿还不会为了一个有前途的庶子,跟白家翻脸,但是不处理又显得自己苛待庶子,处事不公,难免陷入两难。
穆冠卿此时退让,就相当于给穆士鸿搭了一个台阶,自然是让穆士鸿心下动容,十分熨帖,当下关切道,“那现在呢,你觉得怎么样?”
穆冠卿揉了揉额角,“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觉得有些困倦,没什么大碍。”
穆冠卿不赞同的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卷,“既然困倦了,就赶紧休息,不要念书了。”
穆冠卿摇了摇头,恭恭敬敬道,“科考在即,冠卿自然不敢有所松懈,辜负父亲的一片期望。”
穆冠卿眼底一片激赏,不由叹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父亲找到那名小厮之后,一定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