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老的女真人名字叫做刻里保,他的语气中带着伤感,回头望望盛京城,一脸的不舍。
十年前,他的身体还很壮实。
当时,跟着老主子努尔哈赤一起打进了盛京城。
当时的盛京城,叫做沈阳中卫,明军有五万人驻守,明廷甚至还派来了川军和浙军来协同作战。
老主子努尔哈赤有天纵之资,趁着明廷怀疑熊廷弼,把熊廷弼撤职的间隙,使用计谋,一举拿下了沈阳中卫。
当时,他们全族能拿得动刀,能拉得开弓的都上阵,总共才四万人而已。
甚至辽东其他的女真部落,和蒙古部落,大部分也都是支持明军的。
但他们赢了。
歼灭明军总共七万人。
从此之后,辽东就是他们女真人的天下了。
老主子努尔哈赤很重视人口,每次出征,除了劫掠粮食金银财富之外,最重视的就是人口。
杀掉他们的老幼,屠戮他们敢于反抗的青壮,用恐怖手段,让他们变得顺从起来……
辽东的汉人,就是这样被一步步驯服的,现在,辽东总共一百多万人口,大多都是汉人,都在乖乖做他们的奴才。
刻里保现在老了,他挥刀越来越吃力,重弓也拉不开了。
但这几年,他的日子愈发好过。
因为他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有汉人奴才帮他做。
晚上,有汉人的女人陪他睡觉,给他生下儿女。
白天,有人给他种田,牧马。
那些汉人,越来越乖巧,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心思,甚至争前恐后地在他面前争宠。
能做他的奴才,能抬旗……这就是那些人最大的追求。
刻里保觉得,有这些奴才在,他们祖孙世世代代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但突然间,就冒出一支明军来,打败了盛京城的守军。
就连卓布泰大人,也战死了。
然后,沈阳城都要破了……
坊间纷纷传言,说大汗皇太极带领的八旗大军吃了败仗,军中又闹了瘟疫,已经打败解散了。
城里人心惶惶,各家纷纷卷裹了财务,出城逃命。
城内,早就乱成一锅粥,甚至有人趁机强抢财物,杀人越货,也没人管了。
这种时候,谁的拳头大,谁的刀快,谁就有理。
“还好有这几车财物啊!当年进城的时候,我是一个人,一匹马。现在,三个儿子跟随大汗去西征。还有这几车财物!”
刻里保骑跨在战马上,手里拿着铁刀,看着身旁的十几辆马车。
他们一家,出城拉的各种值钱的金银细软和粮食,就有十几辆马车之多。
跟他随行的,是十几个汉人奴才,也都骑着马,拿着刀,护持着车队。
有这些财物,有这些奴才,以后的日子哪怕不比在盛京里舒服,应该也能过得去。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躁动,人群惊呼着,四处逃散。
“明军来啦!”
有人大喊着。
以前,听到明军来了族人都会像是野兽一样扑过去,去斩杀明军。
论野战,明军根本就没法跟女真人比。
但现在,听到明军来了,这些族人完全没有抵抗的心思,立刻四处逃散,狼奔豕突一般。
乒乒乓乓!
清脆的火铳声越来越近。
可以看到,尘土蒸腾,有鲜红的身影,迅速接近。
那是明军的鸳鸯战袄。
刻里保急了。
“不要慌!明军只有一个总旗……我们跑得了,难道这些钱粮财帛都丢给明军吗?”
刻里保舍不得这十几车的财物。
“狗奴才们!跟着我冲一把!先打散这些明军,咱们才能从容撤离!丢下粮食财帛,咱们逃跑了也没法过活!”
刻里保大吼着。
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贪生怕死了!
难道女真人进城才这么几年,就失去了血性了吗?
“明军也就是火器厉害而已,他们马战比不上咱们!”
终于,有人响应刻里保了。
“好样的,买约乌打!”
刻里保大声夸奖着。
买约乌打是他一个老兄弟的儿子,跟他一样,也是带着十几车财物。
买约乌打正当壮年,雄壮得像是一头熊。
“刻里保叔叔,你帮我压阵!”
买约乌打大喊一声,集合起二十多骑,向着明军反杀过去。
乒乒乓乓!
明军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抬枪一阵攒射。
子弹乱飞,有两人掉落马下。
旁边,有惊慌逃窜的平民被击中,也惨叫着倒地。
那支明军开完枪,把火铳往马肚子旁边一挂,伸手掏出手铳来。
乒乒乓乓!
又是一阵乱射。
他们的手铳,竟然能接连击发。
刻里保清楚地看到,买约乌打已经冲到了几步的距离,距离明军很近了,被几枪接连打中胸口。
熊一样强壮的汉子,披着三层甲,竟然挡不住这手铳的威力,一头栽落地上,口吐鲜血。
二十多个勇士,就这样被全歼了。
其他人原本看着风头,如果买约乌打等人能成功的话,他们也就跟着拼命。
可是,眼看着买约乌打等人连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就被全歼了,顿时吓得破了胆,四散逃跑。
刻里保心跳加速。
他知道明军的火器犀利,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犀利到这种地步。
逃!
刻里保那点反抗的小心思,在这一刻彻底打消了,大叫一声“走”,转身就逃。
他们家的男儿人人会骑马,至于女眷仆从,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只是可惜了那十几车的财物。
明军毫不客气,见人就杀。
走得稍晚,恐怕命都要留在这里了。
乒乒乓乓!
明军驱散那些女真人,俘虏了一些汉人仆从,让他们赶着车辆,收拾财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城头有女真人看着,竟然不敢出城去反击。
这一幕,在辽东大地上曾经反复出现过。
不过,一般都是女真人打了胜仗,劫掠一番,明军在城头看着,不敢出城去野战。
现在,双方反过来了。
类似的情景,在盛京城附近各处上演着。
赵诚手下人不够多,无力阻止女真人弃城逃跑,但是,趁机去劫掠,还是没问题的。
女真人入主盛京十余年,占领了整个辽东,横扫蒙古,劫掠大明……
他们都非常富有。
这些财富,大多都在赫图阿拉,以及盛京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