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经历了一场夏日阳光的曝晒,当立木泷的感觉开始恢复,枕边的汗渍已经看不出痕迹,只有淡淡的盐味萦绕在鼻尖。
额头的火热已经褪去,立木泷睁开双眼,迷迷蒙蒙中只看到一面白色的吊顶。
“嚯,醒了啊。”房门被推开,长谷川端着清洗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将果盘放在床头,大大咧咧的挑了个颜色不错的苹果。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在咬开的瞬间直接爆开,整个口腔里满是苹果的清香。
“要来一个吗?挺甜的。”
从身后抽了张凳子,长谷川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有搭理他的话,立木泷的目光先是在房里大致环顾一圈,白净的墙壁看不到一点污渍,只有墙边的几盆花蓝为这个房间装点了几分颜色。
“石田桑先前来过了,还有那个女孩,吉冈里帆。”察觉到立木泷的视线在花篮上停留,长谷川简要说了下来历。
不过由于刚刚清醒,喉咙处因为缺乏水分而有些生疼,立木泷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好的,至少躲过了些麻烦事。”
将立木泷的注意力引来,长谷川又咬下一口才接着说道。
“新月社前几天被曝出来和另一个作家有私下售卖书稿的丑闻。我看石田桑每次来看你都黑着脸,想来这件事让他这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不仅如此,一些出名的新月社的签约作家也受到牵连,这几天一直被要求发表看法,或者被媒体问是否知情。”说着长谷川瞥了眼一脸惊颚的立木泷。“所以说你算是躲过一件麻烦事”
新月社会出卖书稿?!立木泷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在签约新月社的这段时间里,他是最清楚岩田社长为了重振新月社所付出的努力,如果真做出售卖书稿的行径,那对于新月社的口碑无疑是重大打击。
似是看出立木泷眼中的质疑,长谷川直接用手机将相关的新闻标题打开。岩田社长携新月社员工鞠躬谢罪的图片赫然出现在首页。
驱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从长谷川手中接过手机,过于激动的行为甚至扯动了后脑的伤口。只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份痛苦。
“新月社要被限制两年内出版书籍,很多作家都被其他出版社挖走了,话说你”长谷川的话还没说完,看完新闻的立木泷已经用手机拔通了一个号码。
“石田桑”
“立木,已经醒了吗?你正好休息一阵子吧,新书可以不着急的。”
“我听说新月社被限制出版,这件事是因为我吗?”
“哈哈”石田的笑声有些生硬,“你想什么呢?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而已。”
“那为什么芥川赏退选的理由上显示我是因为新月社的丑闻而受到牵连,而不是”刚刚的新闻里不仅介绍了这则丑闻的详情,还贴心的补出了被这次恶劣影响波及到的作家。“况且不仅我退选,高桥纯也退选了。”
“立木”石田在短暂的沉默后卸下了伪装。长叹了一口气“你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个在幻冬舍的同期,之后我把他介绍给你,相比新月社,幻冬舍可是个大出版社了。”
“我不会去幻冬舍的。”
“立木!你没必要给我们陪葬。”像是自觉失言,石田猛然止住了话头,闷声道。“两年被限制出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你如果还在新月社,那你任何一本书这两年都无法出现在市面上,即使禁令解除,到时候又会有多少读者买帐”
“石田桑,我知道的。”立木泷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动摇。“我的第一本书是在新月社出版的,我的第一个文学奖也是新月社颁发的,且不说这次是否真的和我有关,石田桑,我和新月社之间早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石田勇介终于沉默下去。
听着手机里的杂音,立木泷接着道
“两年而已,我等得起。”
没给石田再多说拒绝的机会,立木泷直接将电话挂断。
“这小子”石田将电话放在一旁,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啊?”岩田社长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几天大量媒体的采访令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
“立木,他不肯去别的出版社,真是固执啊。”
“你还说他,你不也一样吗?也守着这条破船不愿走。”岩田社长随意找了个座位靠下,因为禁令,不止作家,也有很多编揖也一起跟着离职了,先前热闹非凡的出版社,此刻显得有些冷清。
“是破船,不过也是条新船不是吗?”
石田将文件整理好锁入保险柜里,虽然被限制了两年出版,但还有一些工作仍需要处理,向读者宣布正连载的杂志休刊,向印刷厂告知停止印刷甚至因为人手的不足,而显得更加繁忙。
“是啊,航了二十年,终于是条新船了。”
岩田走近窗边推开玻璃,一阵新风吹过,卷走了社内的尘埃。而在讲谈社高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深色的名贵地毯上正跪着一个男人,而在他的面前,是另一个模样有些相像的老人。
在地上趴到手臂发酸,高桥纯终于战战兢兢地搞起脖子,从下向上小心翼翼的打量办公桌后高桥敏三的表情。
高桥纯的视线只到父亲下颌的轮廓就再也无法攀升。这次不仅失去了芥川赏,甚至连新月社的掌控也失去了。没有勇气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只能俯身在地毯上等着高桥敏三开口。
高桥敏三同样在打量着不断颤抖的高桥纯,本来想让这个愚蠢的儿子干脆死了算了,可临到头来,还是心软将他保了下来,毕竟是高桥家唯一的血脉。
动用讲谈社常务的能量与文艺春秋,新月社三方做了交易。高桥纯主动退选芥川赏,同时成为新月社丑闻中的“某作家。”,而陷入丑闻的新月社也将成为不良资产被讲谈社放弃。至于立木泷和幸福科学教的关系,只不过是这桩交易里的添头罢了。
一想到自己让出的利益,高桥敏三的面容就愈发扭曲,皮鞋移动到高桥纯的面前,压着火气对他说出今天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去鹿儿岛的分部,别让我在东京再见到你。”
不敢有任何的异议,高桥纯将头抵在地毯上,嘴角咧开,满腔的怨念与痛苦成了一个名字被他渲泄而出。
“立木泷”
恍惚之间,几滴汗水渗出,滴落在地毯的皮毛间,无视额头长时间摩擦的红肿,高桥纯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