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送走金发女人后,就直接垮下了脸皮甩手进屋的青帮管事,易韶年凑到了一旁的杂货铺子里,打听起了情报。
“老哥,那娘们儿啥来头啊,能把这管事儿吓成这个模样。”
“嘿,谁叫人家是洋人呢,洋人就是租界里的土皇帝。”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秉承着中年人八卦的天性,大叔在没什么客人的早晨和易韶年八卦起了法租界里的一些消息。
易韶年和这个大叔说了很多话,他惊讶的发现,在租界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对鸦片烟没什么太多的额外情绪。
虽然大部分人的态度是讨厌,但这种讨厌的态度,仅仅只停留后世人对烟草的讨厌程度上。
对于来自后世的易韶年来说,他对于这些损害国民健康的成瘾物有着天然的憎恶。
但在这个时代,福寿膏却是个稀松平常的物件儿,就好似香烟之于后世一般,福寿膏甚至也是官府引导下的暴利行业。
似乎国内的每一个地界儿,都能看见贩售福寿膏的地方。
起得早的易韶年,甚至能够看见路边的人力车夫靠着自己的黄包车,咂上几口大烟缓解自己酸痛的身体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之前和那个英国女人交流的青帮管事,就是专门把四川的福寿膏运输到上海等地的贩售的家伙。
也是在和商店老板的讨论中,易韶年知道了现在的青帮虽然号称是第一大帮,帮会成员无数,是江面和海上的航运业霸主。但是,青帮内部势力并不算是铁板一块,主体势力分为三支。
一支在国际上经营了百年的海外青帮,主要是搞国际航运的,活跃于美国。
一支是北方地界,衰落得不成样子的传统青帮。
还有一只就是以上海为总部,活跃于长江水系,搞鸦片生意为主的杜老板一系的青帮。
杜老板这一支,虽然说声势浩大,手下人强马壮,自己本人也被称为上海三大亨,看起来风光无限。
但是,在上海这个早就被洋人视为自家地盘的地方,杜老板受到的打压可一直不少。
也得亏是杜老板长袖善舞,抗住了各方势力的压力,一步一步的把上海经营成了自己的老巢。
虽然说易韶年对这个搞烟土生意的杜老板,没什么好感。
但易韶年觉得,自己想要找到那份日本人需要的情报,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找这个势力滔天的上海皇帝帮忙才行。
毕竟,在自己的印象之中,杜老板和日本人的关系是很差的。
只不过如何接触大名鼎鼎的杜老板,也是个问题,真要借助杜老板的力量,想来也是需要详细计划的一件事。
思量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易韶年走出了杂货铺子,顺便还在杂货铺里买上了一瓶正广和的汽水,算是享受了一把旧上海的时髦。
虽然说这租界是洋人的地界,在这里讨生活的华人,天生都得低上一头。
但是,在全国都在水深火热的时代,受到洋人庇佑的租界,有着其他地方难以想象的开放与发达。
在易韶年的印象中,哪怕在后世,喝汽水都是在八十年代后才能成为一件大众化的事情,而旧上海中,汽水却不算是一种新鲜的玩意儿。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洋人的坚船利炮打进来的。
……
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的船舶缓缓靠岸,在江上漂泊了许久的风尘旅人们走入上海码头。
一个提着行李箱,看起来与周围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青年男子,缓缓走到了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的身旁。
“良树,欢迎回到上海。”
大胡子男人将手伸出,同这个被称为程先生的青年男人握在一起,看上去颇有一种老友相见的味道。
大胡子男人拍着他的肩头,感慨着许久未见的变化,身旁的黄包车夫则是伸手接过了男人手中的行李箱。
“这一趟考察之旅顺利可否?”
“还算顺利,已经考察完了东南沿海各地的地形情况,数据详实,只需要稍作整理应该就能把精度更高的国内地图做出来了。”
二人坐在黄包车后闲谈着,这个姓程的男人同身旁的男人闲聊着一路上看见的一些趣闻,二者间的谈话也算是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黄包车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从码头街口缓缓行到了街尾,在旧上海的道路中,几个拐弯后便消失在了码头街。
被称作程良树,实际名为友田巧的男人,抵达了上海。
在这个户籍信息管理得极为混乱,国内军阀林立信息互不交互的时代,一个会一口流利中文,闽南语讲得极好的黄种人想要谎称自己是中国人,简直太过轻松。
五年前从日本渡海而来的友田巧,称自己是名为程良树的海归学者,有着完善的人物经历和大量的国人同学,并用极为优秀的科学素养成功在上海的学术界站住了脚。
精通地理学的他,甚至有过前往金陵,进行国家级的地理策划规划的经历。
在国内顶层领导的大力支持之下,友田巧拿着大量的拨款经费,进行了官方的国内地形地理绘测。
扮演着程良树的友田巧工作态度极为认真扶着,经过他手的图纸精密,数据测算极为详实,受到了业内专家的一致认可。
甚至,主流学术界里,有一种把他奉为国内地理测绘学第一人的声音。
但相比起外界的声音,他本人却是极为低调,极少应酬,也从不喝酒,政治立场中立的他,平日里也尽可能的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一同工作的同事,在学术界里人缘极好。
只不过,程良树自己的心里知道,在不久之后,自己办公的大楼将会遭遇火灾。
火焰会将这个地理绘测组近几年来,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考察的地理资历全部‘烧毁’。
到时候,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吧。
脑子里这么想着,程良树和来接自己的大胡子男人走下黄包车,今晚,还有一场为他准备的欢迎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