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追着李昆的屁股进来后,一直靠在门框上,抱着两条胳膊看李昆做的一切。
在李昆打着火机要点钱的时候,赵倩连表情都没动一下,等李昆把钱收起来揣进口袋,赵倩便扭身出了小西屋,奔她租的小南屋去了。
房东老顾把院子里的西面和南面,都盖了房子出租,其他人家也是如此,每天躺在床上就能挣钱,谁不盖呢。
“赵倩,今天我请客,现在我就去买酒买菜。”跟在赵倩身后,李昆来到小南屋门口,大声冲屋里的已经在洗脸的赵倩说了一声,眼光一斜,看到崔发问披着衣服从正屋出来,李昆笑着邀崔发问:“崔老师,一起吧,咱们喝点。”
戴着深度眼镜的崔发问婉言拒绝,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想出去散散步。
散步就是散心。
李昆每次看到崔发问,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难过,好好的一个语文老师,民办干了27年,临了因政策原因被辞退了,今年再过一个生日满五十,远离家乡遭干群演这份罪,每天在肚子里,得憋多少闷气呀,用崔发问自己的话说,他是在赌气,可是,李昆从来没能明白,崔发问在赌谁的气。
拿着毛巾擦着脸,赵倩没跟李昆客气:“行。不用买白酒,我这还有多半瓶二锅头呢,别买太多菜,弄俩凉的就行,我扒拉俩热的。”
说了声“好嘞”,李昆顺手从窗台上,拿了一个超市收银台卖给顾客装东西的大号塑料袋,抖落抖落,看没有窟窿,团了团攥在手里,大步流星出了院门。
碾头营村,因为群演而闻名附近,也因为群演,有了一笔值得数一数的人均收入。
商店,小吃店,理发馆,棋牌室,按摩间,因为群演开了一家又一家。
走在街上,进到店里,李昆跟这个那个打着招呼,在凤霞零食店,买了一斤红油耳丝,六个五香流油咸鸭蛋,拼了一份素什锦,两个羊蹄儿,四个白面馒头,结完账,忽然想起赵倩爱吃松花蛋,又扫码付了十块钱买了四个松花蛋。
回到顾院小南屋,赵倩已经炒好了热菜,肉末粉条,烧腐竹。
菜和玻璃酒杯,碗筷,多半瓶蓝版一斤半装红星二锅头,都摆好在折叠餐桌上。
从李昆手里接过袋子,赵倩笑了:“买了松花蛋,这个我可爱吃了。”
简单“嗯”了一下,李昆没说这就是因为你爱吃才买的,赵倩干什么都麻利,很快就把各个食品袋里的菜,该剥皮剥皮,该切开切开,分别放到盘子里,端上桌子。
李昆拧开酒瓶盖子,给赵倩和自己都倒满,他知道赵倩有量,要不然姑娘家家的,敢喝五十二度二锅头?
“来,碰一个。”端起酒杯挺起胸,赵倩露着笑容,跟李昆伸到桌子上空的酒杯轻轻挨了一下,抽回杯子,赵倩马上又说:“大昆,咱们是不是应该碰得响亮一点。”
“有道理。”李昆把挨到唇边的酒杯又送出去,DUANG地一碰,俩人笑笑,一人抿了一口,常喝酒的人,懂得高度酒一定要慢慢渗。
酒真是好东西,几口下去,便给人涨了精神,那些可以挑拣出来暂时放到一旁等酒醒了再重新拾起来装进心里的烦恼,都放下了,爱谁谁,明天爱他妈出不出太阳,喝。
DUANG。
DUANG。
DUANG。
二两五的玻璃杯,下去挺快。
说了“走一个”,赵倩抢先干掉杯中酒,放下杯子,拿起瓶子,给李昆喝干了放下的杯子先满上,再给自己倒上,倒净后,她的杯子差一点没满。
给李昆夹了切开的半块咸鸭蛋,端起杯子,跟李昆碰了喝下一口,赵倩的话多了起来:“大昆,后悔不?”
“啥?”李昆不大明白赵倩是指哪方面。
“从老家跑来这里当群演,你后不后悔?”
没直接回答赵倩,李昆端起酒杯,自顾自抿了一口,啧吧一下嘴,呼出一口酒气:“我只顾当下,比如今天挣到了钱,咱晚上就有这么一桌子酒菜享用,挺好啊。”
这么讲,虽然没有说出“后悔啥呀”这几个字,也算回答了赵倩。
赵倩轻轻摇着透明玻璃杯里的白酒,眼皮垂着,没了笑容。
“干啥呢,哥们儿,好酒好菜的,想那么多多无聊,来,喝酒。”李昆送过去碰杯,赵倩眨了眨眼皮,抬手跟李昆碰了一下,让李昆没想到的是,赵倩一扬脖儿,二两多白酒一口气灌下去了。
“大昆,我心里难受,讲不出的难受。”眼泪珠子跟预约过一样,噼啪,掉进空酒杯,摔成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