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电影制片厂门口,李昆想买根糖葫芦吃,摸了摸口袋,摸来摸去摸出了一根红塔山,插到嘴上,吧嗒点着,吐出一团烟雾,也带出一声叹息。
毕竟弟弟还等着交首付在县城买房娶媳妇呢,能攒几块是几块,一根糖葫芦,小串儿的也要六块呢,糖葫芦又不能当饭吃,不吃也馋不死人。
帝都的物价,跟三年前比较,上涨幅度让李昆很是肉疼,在帝影厂门口混了三年群演了,小串儿糖葫芦从两块涨成了六块,但是群演的工资涨幅不疼不痒,可是干群演的人却有增无减,竞争很激烈,甚至谈得上残酷,毕竟来这里混群演的人都是带着一个明星梦来的。
梦醒的,走人。
正在做梦的,勒紧裤腰带,咬牙坚持。
王强和陈富,跟李昆是同一年来到帝影厂门口混群演的,这二位家里的条件比李昆好不了多少,不过这俩人挣了就花,只要口袋里有,先解了馋再说。
此刻,王强和陈富坐在李昆旁边咔咔地嚼着大串儿冰糖葫芦,听得李昆牙帮骨酸溜溜的,幸好有烟抽,一吸一吐地顺便把滋生到嘴里的口水顺便带下去,不至于老是咕咚咕咚咽口水显得又穷逼又抠搜。
刚吧嗒了两口红塔山,忽然帝影厂西角门一开,群头张兴手里端着个手持喇叭开始咧咧,“来活了,要公的。”李昆虽然站着,但是他的动作竟然没有坐着吃糖葫芦的王强快,而陈富比王强更快。
嗖,嗖,二位像离弦的箭,瞬间射到群头张兴跟前,其他蹲在墙角晒太阳懒懒散散的群演,个个打了鸡血,没出十秒钟,五十多人围住了张兴。
个子大了就是吃亏,李昆一米八二的大个,腿长,但是动作不够灵敏,蹿起来也没那么快,等他跑到西角门,只能站在外围抻脖子了。
都已经在人群边上站住了位置,还是被两三个矮个汉子从胳肢窝底下钻过去,把李昆挤得摇晃着后退了一步。
大家都习惯了,也没谁为被挤了一下非要急眼,因为你根本顾不上看谁挤了你,你的全部注意力在群头的嘴上。
有人嘴里瞎逼嚷嚷着:别挤了别挤了,别把蛋子儿挤崩喽。
看着人群稳定不下来,张兴站在台阶上骂:“驴年马月,你们也改不了穷命鬼胎子,都他妈别挤了,听老子说。”
群演人群立刻鸦雀无声,他们知道群头张兴要玩幺蛾子,每次张兴只要一说“听老子说”,准是要通过玩一个花活儿,定下来第一个群演名额。
西角门这里非常安静,一百多双眼睛盯着张兴那张因为马上要戏弄人而漾起地得意表情的大油脸。
“你们几个滚一边去,把这面墙给老子让开。”用短粗手指头敲了敲挤在前面的王强等人的脑袋,被敲到的人往后挤了挤,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后排有人脚被踩疼了,嘴里骂着妈了逼地哪个狗日的踩了老子的脚趾头,李昆的脚趾头也被后退的人踩到了,疼得李昆吸了一口十月末的凉空气,他没骂街,他在人群面前注意素质,鲜有人听到李昆口吐脏字,当然,这不代表李昆不骂街,也不代表他不会骂,在李昆看来,公众面前骂脏话很讨人嫌,就是那些时常把卧槽卧槽挂嘴边的人也是不待见别人嘴里冒脏字。
人群再次恢复平静。
只听得一声长咳。
咳。
张兴使劲把嗓子眼儿里攒了半辈子的黏痰咳到嘴里,扭头呸地一口,把痰吐在角门口墙边的石柱子上,一堆黄色粘痰砸到石柱子上缓缓往下流,看上去黏度相当可以,然后,呲着被烟熏成屎色(shai)的大牙,坏笑着喊:“今天这活儿给的价码高啊,谁先摸到老子吐得黄金,谁就得到第一个名额。”
有五六位群演,其中包括王强和陈富,离着石柱子最近,王强和其中几位从口袋里掏纸巾,考虑垫着纸比较讲卫生,不过,他们几个白掏了,陈富和另外一个群演同时出手,还是陈富快了半拍儿,先摸到了粘痰,为了充分证明确实第一个摸到的,他把手臂举起来,亮着手掌给张兴看。
瞅了一眼陈富粘着黏痰的手掌,张兴呲着黄牙哈哈一笑骂道:“真尼玛地恶心,陈富进院儿。”
嘿嘿乐着,陈富笑着踏上台阶,钻进角门,也没说谢谢,谢不谢都一样,谢了也不见得能让群头多待见,一群粗人,没有那么多啰嗦,人跟人之间,也没多少感情,都是一锤子买卖。
张兴接着咧咧:“老子现在开始选人,拢共要八个。”
五六十个群演举着手,不过没有一个嚷嚷的,因为群头张兴看到谁在那儿吵吵火火,他偏不选他,举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