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九月，有火炉之称的汉城仍然很热，但或许是医院里的空调给力，因此病人此时穿着的还是工地上的夹克装。夹克的颜色淡蓝，夹杂了大量的石灰与水泥的污渍。

他眼巴巴地看着方闲和邢周，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方闲走近，说：“您好，大叔，能不能把衣服给脱下来一下？”

方闲决意来骨科规培后，便做过比较扎实的骨科基本功，平时书写病历等也都有随时查资料，争取准确地书写病历。

但那些病人都是上级医生从门诊或急诊送进病房里的，提前就把病人的诊断给弄清楚了，而且把手术指征也拿捏准了才送到病房里来。

这就相当于把门诊病人筛选了一遍，有一种把东西咀嚼碎了喂给下级医师吃的意思。

但现在不一样啊，方闲和邢周都不知道病人的诊断，所以，方闲看不到病人肩膀上的红色疾病的名字及等级，只显示：？？？：lv？？？

但去学会诊断，本身就是每个医生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要学会从未知去确诊，经验不足之前，就得严格地按照规章流程慢慢走。也就是从体查开始。

方闲接触的科室是创伤外科，其实这个病人受伤的位置是肩关节，方闲对肩关节的一些特殊检查，还不蛮清楚，这属于他目前的知识盲区。但骨科的体格检查有自己的规矩，讲究视触动量。

能做一点是一点。

病人听到方闲的话，颇为有点为难，耸了耸上眼皮，说：“医生，有点痛，这只胳膊动不了。”

“没事，我可以帮您，我先帮你把左手的衣服脱下来，不会碰到你疼痛的手。”病人有伤处，会疼痛，这是受伤之后的人之常情，但是作为骨科医生，接触的东西多了，也会熟悉一些普通人不会去注意的小技巧。

病人就没多说什么，然后默默地拉开了拉链，露出了内层湿透了的短T，汗迹斑斑，并且夹杂着各种各样独属于工地上的污渍。

方闲小心地给病人把外套脱下来之后，马上就注意到了，左肩关节的肿胀很明显，而且有非常明显的方肩畸形！

方肩畸形，是肩关节脱位的一个极为特征性的视诊体征，有方肩畸形，不管是否伴随其他诊断，肯定是有脱位的。还好是把外套脱下来了。不然的话，贸然去做触诊或者动量的诊断，肯定会让患者觉得不舒服。

有了比较初步的一个诊断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颇为简单了。肩关节前脱位很有可能是伴随了肩袖损伤的，但那也要等肩关节复位上去之后，再去检查。

因为在脱位的情况下，患者的主动和被动活动就肯定受了限制。就不可能去强行地做动量诊查。

但是可以做触诊。

方闲嘴里说：“你好，我现在要做一下触诊，我会很轻的，不会弄疼到你。不要太紧张啊。”

也许是之前的脱衣服，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所以病人对方闲有了一定的信任。

他憨厚一笑，解释说：“好的，医生，不是特别痛，我还能忍得住呢。没关系。”

方闲把手搭了上去，慢慢从腋窝、喙突下、锁骨下轻触，果然触及到了移位的肱骨头，再回到触诊肩关节关节盂位置时，关节盂里面是空虚的。

然后方闲再说：“你把手的肘部紧紧夹住，然后摸一下对方的肩膀，痛了就停下来，不要蛮干。”

这是为了做肩关节脱位的另外一个特征性体征：Dugas征，但是不可能给病人说得太过于专业，避免他听不懂或者误会意思。

病人闻言，听懂了，但是稍稍一动，就停了下来，颇为歉意地摇头，吸着凉气说：“不行，医生，太痛了。”

方闲就大概明白了，然后汇报给邢周：“邢哥，目前的查体结果是肩关节肿胀、无发红及创伤、方肩畸形，触诊肩关节关节盂空虚，肱骨头有移位，Dugas征阳性，肩关节脱位肯定是有的，但是有没有骨折或者肩袖损伤，就不知道了，得做辅助检查。”

辅助检查也就是X线、CT及核磁等。病人目前只做了X线，但方闲还没看到结果，当然不能乱说。

金红石闻言，就道：“小邢，这个小方的体查还是颇为学院派的啊。”

学院派就是标准而且严格地按照教科书规定的顺序去做体查，是最标准的，不像一些野路子，只做最关键的，然后漏掉一部分或者强行去做一部分，也不管病人疼痛，甚至检查的顺序也是随心所欲。

一些经验老道的上级，就也只做关键部分，剩余的部分就不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