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
有雷鸣声自地上来,地面震颤如擂鼓,仿若千钧重锤不断敲落。
街市上的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远处。
视线之内,缓缓出现了数道黑影,十道黑影,百道黑影。
百余名从头到脚被夜一般浓黑的重铠包裹,只留一线窥孔的甲士在街道之上,朝前缓缓开拔。
他们胯下的骇人马兽足有八尺余高,同样夜黑的重铠如生生铸在身上般,从头裹到蹄下。
充满着锋锐尖刺的马盔甚至将眼睛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一口狰狞的利齿偶尔交错嘶鸣。
为首的两排巨马骠悍宽阔,甲士双手托着一柄玄铁重剑盘坐其上,八根骨白的大链将人马死死锁在一起,不动不摇。
数百只马蹄不断整齐踏落,路上坚实的石板随着行军凹陷,开裂,最终化为土石碎砾。
好似有大山落地,拖曳而过。
被甲群层层围拱的正中,有一枝刺目的金炬照耀云空。
一只背上生着焦黄树丛的灰绿大龟,驮着一张椅背足有丈许高的黄金巨座,无声地艰难曳行。
黄金巨座上,一个身着云锦,痴肥无比的男人正在酣睡。
这人头发斑白,头顶金冠,脸上的肉浪几乎挤没了眼睛,堪比身下巨龟腿粗般的大腹渐次起伏,发出如同雷鸣一般的鼾声。
鼾声,马蹄声,甲叶碰撞之声,石板与街上杂物碎裂之声交错起伏。
所有坐骑的身上,都插着两面象征身份的金丝红旗。
上面只绣着两个字。
慕容。
“是黑甲军来了。”
“一定是慕容家主慕容俊博带着黑甲军来了,快逃啊!”
方才刚从客栈离开的,以及沿街正在各自生活的百姓,刚望见这群甲士,就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全都疯也似地朝坊里跑去。
闭门的闭门,拖命的拖命,风里吹拂着一股充满着恐惧的腥骚气息。
刚刚还在沿街叫卖的摊贩们,摊上的货物甚至银钱都不要了,慌乱地朝着远离行伍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奔逃。
街上满是纷扬的杂物。
打翻在雨后湿冷的空气中不再冒烟的汤锅,裹夹了泥泞不堪的纱绸,碎落一地的果蔬里甚至还有几枚不知从何处被踢来的铜子。
所有逃离的人无不露出了混合着惊骇至极和劫后余生的扭曲神色。
没有一人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家倚仗哪怕一眼。
即便已经离得足够远,也死死地将自己塞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角落,身体随着恐惧和大地的震颤抖如筛糠。
仿佛见到了勾魂索命的地府冥军,惊惧无比。
这支死寂的军伍在行进中无视面前任何事物。
所过之处,摊档破碎,货物成尘,连银货都被踩扁,在泥浆里留下银质的薄片。
前方不远处,一条瘦弱如柴的灰白老狗,正和一个缺了半条腿的乞儿一起,在打翻在地的炊锅面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对身后愈发贴近的军伍充耳不闻。
“嘿嘿,嘿嘿嘿,二,二吃这个,这个香。”
这乞儿向老狗递出半片吸饱了汤汁的青翠菜叶。
他好像不只是缺了半条腿,心智也似乎因为曾经受到了什么重创而破败不堪。
“二,快,快,有大鬼,大鬼来了,快吃。”
“吃完了快跑。”
老狗低吠了一声,朝坊里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瞧了一眼还在吃食的乞儿,忽然转身朝着行进的行伍冲去。
虽然浑身颤抖不止,但它还是拼命向着巨兽们发出极其凄厉的干哑叫声。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甲士看它一眼。
很快,排头的铁马行进到了与它重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