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拙思馆与迢沁斋时,那几处远瞧都是灯火通明的,无数软罗烟窗纱都被映得人影绰绰。
与白日不同的是,洪清荣并未使用轻功,而是在翠绡陪伴下步行穿过大半洪府,半道还让她折了好些娇嫩的花枝,好等事毕后带回逆霈苑。
夜半的冷风虽刺骨,但吸到肺里却格外让人神清气爽。越是靠近前厅,便越是能在来往的家仆身上,感受到焦虑与沉重的气氛。
翠绡沉默的掀开前厅门帘,洪清荣见状抬手微拦她:“找处暖阁里等着,去前厅平白受晦气。”
此话说罢,站在门口的洪清荣便和坐在主位的徐覆对上目光。
“民女拜见徐大人,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洪清荣几步踏进厅内,随手做了个礼节,并未把姿态放得很低。
徐覆打量着女子装扮的洪清荣,竟转头向洪立棣发难道:“洪家果真有些底蕴,能教养出雌雄莫辩的英豪。”
洪立棣顿时面色讪讪,徐覆见状不欲多言,只见他抬起胳膊,点将般随便指个仆役,“阻挠衙门办案如何惩戒来着?”
那人战战兢兢的瞟着两位主子,待洪清荣点头后才敢说道,“杖五十。”
“我瞧着不错,就这样办。”徐覆拍了两下座椅扶手,颇为满意的站起身。
“徐大人且慢,我就是您找的洪清胄。”洪清荣听了这话,自然满是有苦说不出。
徐覆却反而平静下来,倒是和颜悦色的笑道:“你当真以为解释几句,就能颠倒黑白了?”
洪清荣连解释道:“大人不知,民女素日顶着庶弟名号出门,方渐离也并不认识弟弟。”
徐覆脸上笑容却越扯越大,看着有几分瘆人,“那白日怎未曾见你解释?”
自是白日未有人开口询问。陷害不成便来倒打一耙,她如今可算见识到渡衣门的手段。
“徐大人。”洪立棣见状赶紧打圆场:“这事总对女儿名声有碍,我嘱咐过不许外人知晓,想来她不过是老实听话,着实没半分隐瞒之意。”
话间洪清胄的呜咽之声乱入,倒是极为闹腾聒噪。
“那我还得感谢洪老爷,没把我当外人了?”徐覆双眼微眯,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对手下出声吩咐到,“放开他。”
松绑后洪清胄便撒腿跑到洪立棣身后,被人绑起来扔在地上听了半晌,他自然清楚今夜是被人算计。
“你这么晚去聚贤楼做甚?”洪立棣回手揪着他后脖衣领,把洪清胄扯到前头来。
“去,去……”洪清胄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翻来覆去也说不明白。
“这么晚去聚贤楼还能干什么!”徐覆平生最看不得窝囊的男子。
洪立棣顾不得教训这逆子,连对徐覆说道:“原来是搅浑了徐公办差,这混账您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我没工夫。”徐覆不耐烦的挥手,“而洪清荣阻挠办案,此事乃由渡衣门接手处置。”
四周跪地奴仆也有忠心胆大的,现下便有人站起身欲要争执,却被洪清荣连忙喝止。
“白日我虽隐瞒身份在先,可大人所问之事我皆知无不言,又何来阻挠办案之说。”洪清荣语气渐冷,“民女寒窗苦读几载春秋,竟也没听说本朝有何律法,连平头百姓化名游玩,都要为此事全族连坐。
我再问大人一句,今夜如此堂而皇之的强闯民宅,可有接到何指令?大人何不拿出抓捕文书,让大伙都掌掌眼。”
这番话说得群情激奋,即刻便有些仆役跟着纷纷复议,众人气焰也不似方才那般萎靡。
见徐覆表情明显是哑口无言,洪清荣便乘胜追击道:“何时京城内男女私会是大罪不成,竟可以先斩后奏的登府抓人?还是渡衣门早已经沦为某人私兵,正准备越过当今圣上对我忠勇侯府动手吗?”
这一连逼问早已把徐覆后路给拦腰截断,如果他今夜真敢动手,到时候受牵连的怕是整个渡衣门,这责任不是他徐覆一人就能担当得起。
洪立棣见此是心惊胆战,连拱手赔礼道:“小女不知礼数,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女儿牙尖嘴利,父亲扮猪吃虎。倒是黑脸白脸的给爷唱戏。”徐覆把手指捏得吱嘎作响,阴恻恻道:“下官倒也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清荣姑娘。不知这炭写的字难认吗?”
洪清荣故作不明所以的茫然:“这关键需看字体如何罢,大人又何出此问呢?”
“若是写在纸团上呢?”徐覆身体前倾拄着椅背,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
“如大人实在好奇,民女这便叫人拿些炭与纸张来,这般当堂一试便知。”洪清荣说罢,便欲向离得最近的仆厮招呼。
“那不必。”徐覆松开手掌站起身来,把懒腰伸的嘎吱作响。
“何苦劳烦他人,待回去再请教方渐离罢。”徐覆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洪清荣,招呼手下官差先行出去。
“听说此人文采绝佳,只不过向来体质孱弱,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徐覆背手踱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