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玠若真在棺材中被活埋至死还好,若没有死,雍华帝一个靠着她才稳坐地位的九岁幼儿,如何与在六子夺嫡的情况下依旧安然无恙,甚至登朝执政的羲和长公主斗。
班门弄斧不外与此。
狄玉儿从不认为沈之玠会是云淡风轻揭过之人,她身体里就留着皇家一脉相承的凉薄血脉,加上深宫养出的脾性和所经年岁,三个雍华帝加起来都未必争得过她半只手。
“我其实很好奇,但不知该不该问。”狄玉儿嗜甜,给沈之玠上的点心却都偏淡,因此只戳了块桃花酥在筷子尖尖,没有动。
沈之玠饿到极致进食的速度依旧不紧不慢,安静又雅致,是那种纂刻心骨的礼仪教养。
狄玉儿坐在她身边难免拘束,平时都是风卷残云,此刻却挑着糕点细嚼慢咽,说实在,她是有些怵的。
“想问就问。”沈之玠吃完后才开口回答。
狄玉儿连忙扔开桃花酥,眼神略有飘忽,说道:“沈亦言到底是怎么将你...就......”
“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沈之玠轻声道,语气浅浅,偏偏让狄玉儿听着背后发毛,总觉得她话里藏着绵密的怒意。
她慢慢坐直身体,沉静地望着狄玉儿,“调令疆北军的虎符被一分为二,你猜猜,另一半哪?”
许是怕她握重兵起异心谋逆,昭熙帝逝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虎符摔碎成两半,一半交于她,另一半,则被藏于她也不清楚的地方,只有此时驻守皇陵的前任太监总管和西南大将军知晓。
昭熙帝的确是个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之人,将她推上高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虽有惊艳名声,却是被早早送离皇宫,流着皇族血脉,却不过是他们利用布局的棋子,谁让她自小就与常人不同。
皇族敬她聪明智审,却也惧她为报断钗之仇将大理寺卿满门连诛,谋断家族生路。
这人啊,无论身居何为,总是自私满盈。
“你问沈亦言,倒不如问问我这身病从何处复发。”沈之玠绯红泽润的唇挑起讥讽讽嗤弧度,精致眉眼浸透冷厌。
狄玉儿低头不敢言。
沈之玠摆手让她寻串白玉菩提来,等待期间阖眸养神,凝白指尖毫无节律地轻点着桌面,似在算着数,又好似没有。
直到狄玉儿将新串好,圆润漂亮的菩提放到她掌心里,看她拇指与食指轻松惬意地将珠串绕在手指上捻动,才转过脸来,笑道:“那厮知我喜爱苑山红枣糕,便不辞辛苦的替我去寻来。”
堂堂皇帝为让亲姐解馋,亲自动身去替她买来,末了还笑着说些什么只要她开心就不算辛苦的话,哄骗她心软吃下糕点。
甚至怕她误会糕点有毒,还率先自己吃掉两块。
她怜他苦心至此,长眠深处的良心难得浮动,便应他吃了两口。
岂料沈亦言贼得很,早早服下解药。
狄玉儿越听越惊讶,“是毒?”
“何止,”沈之玠轻嗤一声,靠后两寸慢条斯理旋着指尖绕指柔,目光悠远地看向打开半尺的窗户,看着掩映在孤木青叶间朦胧的暮色。静默许久后,徐徐说道:“他下了软筋散,和化骨。”
药如其名,散脉筋,化肉骨。
沈之玠将养整整十八年才养回来的一条命,就在那两口糕点中,被残忍狼狈地毁掉半条。
她岂能不怨,岂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