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历290年，十月十八日夜。

虽然27号地区的战斗已经宣告结束，但进入考核场的大批正式专员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立刻展开了地毯式的清扫。

所有幸存的异常生物或者被重新捕捉，或者被当场击杀。与此同时，陆北辰将办案经验最丰富的几个调查组分别派往几场战斗发生的地点，务求挖出这场大战背后每一丝线索。

装载着异常生物的重型运输直升机呼啸着飞过天际，众多身穿黑色风衣的专员们俯身在破败的树丛中搜寻，夜色里时不时可以听到警犬的吠声。

27号地区中央，林念杀死佛像的位置，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黑衣老人蹲下身来，透过镜片仔细打量着地上圈出的佛像轮廓，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拈起一小撮残余的石粉，放在鼻子跟前轻嗅着味道。

按照白落尘所说，这具佛像在被林念杀死的一刹那就崩落成一堆石粉，他在原地保护秦牧的同时也确保了现场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不到半小时后，异调局的技术人员就将绝大部分石粉空运回局里分析，又将现场全面封锁起来。

一个年轻人脚步轻缓地走到老人身后，安静地站在那里。老人将手中的石粉抛下，轻叹着摇了摇头。

他微微侧过头去，道：“其他几个地方有线索了么？”

年轻人立正敬了一礼，道：“在27号地区另一处战场，也就是林专员与许氏首席客卿江道成死战之处，我们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了重伤沉睡的白毅恒，已经于一小时前送往总部救治。”

“除此之外，根据现场的战斗痕迹，可以判断出江道成是为了保护许子陵与林专员发生死斗，江道成不仅倾尽全力，还全力催动了许氏祖传的神器‘霜天晓角’，却还是被林专员当场击杀。”

“‘霜天晓角’，就是许氏那把号称出自神代的名剑？”老人皱眉道。

年轻人点头道：“剑的残片已经让许氏的人进行了确认，听说现在局里那边闹得很凶，非要我们就江道成的死和霜天晓角的损失给个说法。”

老人冷哼一声，道：“我们还没追究许子陵和江道成试图谋害林专员的事情，他们倒先反咬一口！”

他拍拍手套上的余灰，站起身来捶了捶腰，道：“小白证词里提到的，许子陵狙击他们用的那把狙击步枪，找到了吗？”

年轻人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要是找到了局里哪还能容他们乱咬，早就把许子陵抓起来了——可偏偏就是邪了，我们几乎把那片地界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那把狙击步枪，就连一个弹壳都找不到。”

“另外一边的情况也很类似，在周组长遭到拦截的23号地区，我们同样没能发现拦截者的任何线索残留。那里的监控倒是没有遭到破坏，ATLAS甚至成功拍到了那两个黑袍女人的正脸，但却无法在数据库中找到任何匹配的对象。”

“假身份？”老人眉头紧锁，“就算无法找到匹配对象，以前世界各地的摄像头也该拍到过她们吧？”

年轻人语气微微一顿，声音微沉道：“没有，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曾经拍到过她们，这两个人就像......就像超写实画家凭空捏造的两个人物，仿佛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一个剑客，一个狙击手，一头突然出现在考核场里的特级生物，许子陵手里一把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狙击步枪......”老人负手缓缓踱步，沉吟道：“除了天道山、九氏和我们异调局，我实在想不出谁还有这般手笔......”

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佛像倒地的轮廓，凭他刚才的判断，那些残余石粉的成分无非就是二氧化硅、氧化铝、氯化钠之类的东西，与普通的玉石一般无二。在他担任正式专员的四十多年里，还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特级生物。

片刻之后，又一位年轻人大步走来，敬礼道：“报告组长，局里关于佛像残骸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些石粉中百分之九十七是普通玉石的成分，另外百分之三则掺杂了各类矿物质，没有找到任何有机物存在过的痕迹。”

“果然如此。”老人低叹一声，苍老却澄澈的目光望向幽幽的夜空。

眼下最可怕的并非这群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即使他们坐拥异调局如此强大的情报搜查能力，却依旧无法抓到敌人的一片衣角。

就像巨轮的观察员在午夜的冰海之上遥遥瞥见了冰山的一抹幻影，没有人知道轮船还有多久会撞上冰山，更没有人知道，冰山还有多么庞大的体积隐藏在漆黑冰冷的水面之下。

“将所有证据归档，送回局里。”老人命令道，“另外，所有直接参与对27号、23号地区搜索的专员上交通讯设备，从现在起前往局里待命，等待明日异能部裁决会议传唤。”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就在十二小时后，异能部就会举行关于本次实战考核中各项意外的裁决会议，届时会有三位审判官和十二位陪审员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终判决。

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场会议上，三位审判官一致认定罗敖轻敌冒进，造成异调局专员的严重损失，罗敖因此被判处降级调动至九号监狱担任典狱长。

老人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纷纷上交通讯设备的众人。他知道，异调局专员里一定有暗中听命于许氏的内鬼，这样的手段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他们湮灭关键证据，或者听命在裁决会议上做出不利于林念的证词。

老人深深吐出一口气，身为异调局第三行动组的组长，他是局里为数不多有资格查看林念档案的人之一。

同时，他也是罗敖四十多年来的同事和战友，正因如此，他从罗敖口中知道了林念在九号监狱的经历，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对整个异调局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

哪怕那群隐藏甚深的敌人几乎掩埋了一切线索，但至少有一点——身为许氏首席客卿的江道成违反考核规则，携霜天晓角闯入考核场，试图杀死林念。

江道成的尸体摆在那里，这就是一桩无可辩驳的事实。哪怕到最后两方都拿不出任何其他实质性的证据，单凭这一点，异调局这次也要把许氏摁死在这里。

曾经发生在罗敖身上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允许在林念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