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之际正是打猎的好季节。这段时间里的动物都吃得膘肥体壮,适合狩猎。而君士坦丁堡东南部大皇宫附近有一座皇家猎苑,这里专为紫室贵族或皇帝本人酒后娱乐狩猎而建造,比较受欢迎的狩猎对象则是来自色雷斯的鹿。
一只幼鹿正在河边饮水,它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气息,在幼鹿的正前方不远处,一个中年人拉满了手中的突厥复合弓,一直到耳垂。一旁则是一些全副武装的拉丁士兵、一个训兽师以及几个拉丁大臣。
“咻!”幼鹿中箭倒地,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便失去了生命迹象,不远处那个拿弓的中年人见状只是摇了摇头,仿佛对此并不感到满意。
一个训兽师跑过去先是检查了这头幼鹿的尸体,那支轻箭正深深地插在鹿的身躯上,那插着箭的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溢出鲜血。
“怎么样?”大臣路易赶紧走过去,他不懂箭术,但通过观察那个使弓的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便可以察觉出一些异样。果不其然,那训兽师接下来的一番话解释了原因。
“陛下并没有射中这头鹿的要害。换而言之,这头鹿并不是被一箭射死,而是挣扎许久后流血过多而死。”
“上帝。”大臣路易惊叹道:“如此远的距离,陛下能射中鹿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若陛下使用我们英格兰的弩,情况一定会好很多。”
“是啊。”训兽师不屑地指了指那支突厥轻箭:“异教徒的东西真不可靠,而我们英格兰的弓箭都是上帝赐予的神器,无论是对抗萨拉森人还是突厥人都极为有效呢。”
“并不是弓的问题。”曼努埃尔摇了摇头走了过来,跟在其后的还有一些仆人、大臣与士兵,路易和训兽师赶紧跪下。但这位罗马人的皇帝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蹲在了尸体前,解释道:“这是风向的问题,要把握好这一点,才能射好箭。”
“看来陛下的箭术已经到达了高超境界。”大臣们齐声附和:“我们与陛下相差了不止一点点呢。”
曼努埃尔听后很是高兴,阳光照在他两鬓斑白的茂密的头发上,尽管他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即将进入暮年之际;但他依然热爱狩猎与饮酒,他的身体依然健壮。同时,年龄的增加不仅没有消散他对人类最原始的爱的追求,反而愈演愈烈,来自印度的神药让他欲望大增。他每天都会找一两个不知名的希腊美人发泄欲望,甚至连自己的外甥女狄奥多拉·瓦塔泽娜也不放过。
最近,他对法兰西美人感到痴迷。他已经玩腻了希腊女人,现在轮到这些更加开放的法兰西女人了。一些原本默默无闻的拉丁人也借此机会向皇帝献上珍宝与美人,从此飞黄腾达,在新罗马的宫廷里担任高官职位。
“陛下,罗德岛的情况如今怎么样了?那里的商人们正在被暴民威胁着,其中不少是我们英格兰人。”
“朕已经让卡马特洛斯处理这件事了。”曼努埃尔取过了酒壶痛饮起来,但还没一会儿酒壶便空空如也,皇帝有些不满,一旁的仆人见状解释道:“陛下,布拉赫耐宫的地窖里珍藏多年的美酒前些日子已经在您举办的宴会上用完,宫里上好的美酒已经枯竭了。”
“从国库里取钱”曼努埃尔挥了挥手,“三天内我要看见地窖内放满了美酒。”
“是。”仆人们一听大喜,皇帝对人大方,他喜欢听人夸赞他,容不得有人实力超过他。曼努埃尔花钱如流水,其中大部分都是用在自己奢华生活之上,他从来不计算每日的财政消耗,也从来不问自己这些钱花的值不值。仆人们从新罗马各个酒铺里买酒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通常会被纳入他们自己的腰包中,一个个的生活水平甚至超过了那群驻守皇宫的拉丁士兵。
“在我们英格兰很难看见像陛下这样大方仁慈的君王。”路易趁机向曼努埃尔夸赞道,而路易身后的希腊大臣却投来羡慕的眼神,他自己半年的薪水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而外国人和宫廷里的仆人却能赚的盆满钵满。
为了在西方世界留下好印象,这位罗马皇帝不惜用帝国的金银珠宝去讨好外国人,而一切负担都重重压在本国百姓身上。
曼努埃尔,作为为数不多与西方眉来眼去的罗马皇帝,他的西化改革真的适合这个古老的帝国吗?西方人的采邑制体系真的比军区制更好吗?分权真的比集权好吗?这一切只有罗马人自己最清楚。
“陛下,我们英格兰将会成为您最忠实的盟友……但我们的国民因为这件事遭受了损失,我恳求陛下捉拿那些带头的暴民,交给我们亲自处理,赔偿我们相应的损失。”路易趁机趁热打铁,他想趁这个机会狠狠地要一笔钱。
“朕会赔偿你们相应的损失,不过……”话音未落,曼努埃尔放下了手中的弓转头看向路易:“朕会严惩这些暴民,不必你麻烦。”
“好的……”虽然路易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但光凭赔偿这点他便已经能向本土交代了,至于那些暴民……还不如赔偿好。
“哼。”曼努埃尔一边拉着弓瞄准其他猎物,一边对路易愤恨道:“朕继位二十多年来,最大的敌人有两个。其一是盘踞在帝国高层的大科穆宁党,他们严重威胁了朕与你们拉丁人友好关系,朕欲联合拉丁诸国一同讨伐异教徒,可这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朕的执意,可让朕头疼。”
“其二是威尼斯人。这些在罗马帝国西部的废墟上所成立的共和国拥有令朕不可轻视的强大舰队,威尼斯人在地中海的势力越来越大,朕担心有一天这些狡猾的商人将背叛罗马。”
“那占据安纳托利亚内陆的突厥人呢?”路易试问道。
“那些波斯(突厥)人?”曼努埃尔毫不在意这些只盘踞在安纳托利亚山区,以科尼亚为中心的突厥人:“那群和卡帕多西亚愚人混在一起的野蛮人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他们不过是占据了安纳托利亚最贫穷的地区,这里毫无价值,而最富饶的比提尼亚与阿拜多斯依然牢牢掌握在朕的手里。与其彻底征服波斯人,不如就让他们毫无意义地被困死在内陆,还可以减轻帝国的财政压力,不用将大量资金投入到这个极为烧钱的地方去。”
(罗姆指的就是罗马。罗姆苏丹国是大塞尔柱帝国的旁支,君主头衔就是塞尔柱苏丹,部分宣称自己对伊朗统治权的也会加上伊朗沙阿的头衔。而曼努埃尔习惯将他们称为波斯人。)
“也对。”路易点了点头,千年来安纳托利亚内陆都是穷山恶水之地,这里的土著难以被同化,且居住着大量的亚美尼亚人或其他本地民族,帝国经营了小亚一千年,可这里依旧反复无常,混乱不堪。
道成肉身第十一纪,从东方滚滚而来的突厥人攻入了托罗斯防线,并在十年内迅速拿下整个安纳托利亚。但如今,阿莱克修斯一世与约翰二世的苦苦经营下这些突厥人在这里的活动范围已经只剩下内陆,甚至首都科尼亚都随时陷入被罗马人进攻的风险。
可在曼努埃尔看来,征服这片穷山恶水之地毫无意义。
但,收复小亚内陆对罗马人而言真的毫无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