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点是,小皇帝自己安然接受此名后,这名字看起来跟懿安太后干系便大大减弱,她本想要借此打压皇帝声誉,可现在无论名字好坏、跟那太后的关系已经被无形中消弭了大半。
再加上先前懿安太后曾说,此名经过皇帝首肯,又从另一面印证了,皇帝对此名字的主导性。
想起小皇帝在这么多人面前侃侃而谈、毫不露怯,李云棠心中也暗赞了一声:孺子可教!
当然,在场的百余人中,也只有他一人敢如此腹诽天子;其余人等听了,皆是口呼“陛下圣明,社稷幸甚”云云。
一事尘埃落定,御门前正要归于沉寂,一人却突然出列,拱手上奏:
“陛下,臣礼部侍郎张明彻有本奏!
大行皇帝驾崩已近两月,梓宫放置在煤山神御殿中也将逾一月,应当早定谥号,并择日下葬。”
这番奏报一出腔,瞬间把小皇帝因胜了嫡母一筹,而产生的欢快给驱散了,她念及父亲顿时感伤,进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谥号,那......庙号呢?”
此言一出,登时引得百官一阵骚动,纷纷出列发言。
一人道:“陛下,自李唐以来,天子的谥号不但越来越长,而且都是些极尽鼓吹的美谥;如此以来,谥号便失去了评定皇帝德行和功绩的作用,沦为鼓吹和溢美之地。”
紧接着另一人续道:“因此本朝太祖登基之后,效仿两汉,严格遵循谥号与庙号的规定,命‘创业之主方可为祖,有功之主方可为宗’,并精简谥号,勒令谥号宜为一字,至多不可超过两字。”
而后那礼部尚书张明彻也不甘人后:“我朝已历经六帝,仅开辟基业的太祖;休养生息,北灭残清,降服漠南的太宗;复西域,收青唐,征漠北,安吐蕃的高宗有庙号;且仅高宗有二字之谥号。”
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浓缩下来,这群人无非就是想说:先帝,够不上格。
李云棠猜想着,这李氏汉朝评定庙号,大概率是以汉景帝刘启为标准;其人加强集权、轻刑慎罚、削除藩国,功绩不可谓不小,却依然没有庙号;做得不如他的,自然也就不配拥有庙号。
如此平心而论,那已经死去的乾盛皇帝,确实不太够的上庙号的标准。
他在位期间武功只有攻东吁一桩,而且运气不好,在他死后数日,东吁国都阿瓦城才被攻破。
至于文治......施行了新政之后,老皇帝的文治方面在文臣眼里,用乏善可陈四个字都算褒扬的了。
但李云棠还是理解小皇帝想给亲爹庙号的心情,毕竟这大汉朝效法两汉,只有拥有庙号,才能成为万世不祧之君,永远在太庙中享受祭祀。
没有庙号的,等过了几代之后,就会被迁出太庙、进入先祖庙(祧庙),这个过程,就叫做迁祧。
小皇帝本来就只想试探下,看看能不能争取个庙号,见一干朝臣皆有反对之相,无法独断专行,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后强掩心中的不快,宣道:
“既如此,那你们是否拟好了谥号?”
张明彻应声将奏章举出,并高声答道:“礼部上下的昼夜思索,终于达成一致,特此上疏,请陛下御览。”
一旁的李云棠倒是很有眼力见,没等小皇帝支使,已经自觉地下了汉白玉石阶,取过奏章呈了回去。
小皇帝接过了奏疏,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终于在文末找到了他寻觅的那一列字,其中最为刺眼的四个字便是——
谥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