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幺是去年投靠闯王的新军一员。

他本是河南府新安县的农民，距离洛阳不远。他家里佃租刘家老爷的十亩旱田，但他平日里不事耕作，喜欢在乡镇游手闲戏，把耕作的事情都扔给了父母。

李老幺听说名震天下的闯王来了。李老幺不做他想，立即投了闯军。进了闯军大营，他分到了一把长矛，充为步卒。个月，闯军攻破了洛阳，李老幺提着这根长矛跟着闯王，在洛阳狠狠地劫掠了一番。

人生第一次，李老幺那样扬眉吐气。

那些平日里在自己头作威作福的缙绅老爷们，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那些粮仓里的粮食，不知道存了多少年，搬也搬不完，都被充作了军粮。在福王府里抢出来的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闯王当时就给三万闯军每人发了三两赏钱。

福王府里的侍女，一个个都被闯军士兵们轮流享用了。刘老二那一天也做了一回男人，在一个侍女身逞了一回威风。

李老幺每次回想起在洛阳的那几天，就忍不住要咧嘴笑。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打下了洛阳之后，闯王更要打开封。开封是河南巡抚老爷的驻地，是河南的省城，更加富庶。若是能随闯王拿下开封，那好日子恐怕自己做梦都想不到。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在此时，官军来了。李老幺也不知道来的官军是哪一路，闯王也不让士卒们乱猜，只说官军只有一万多人，闯军人多，闯军肯定能打败官军。

李老幺也不害怕这些官军，这年头做官军要被当官的坑死。当官的喝兵血吃空饷，让士兵穷得驴打滚，饭都不管饱。做官兵还不如做贼，官军能有什么战力？就看洛阳的那些守兵就知道了，闯王大军一到，官兵立即起义投诚，哪里还需要打？

这一支攻过来的官军，估计也是一样。

这一次大战，李老幺所在的队伍被布置在大军中部。李老幺还有些可惜，暗道要是在大军前面才好。杀个把官兵，说不定就能升为马军，有马骑有肉吃了。

李老幺怀着惋惜的心情，走了战场。

随着战鼓声响起，李老幺所在的队伍开始了冲锋，但到了战场，李老幺发现他想的一切，都是错的，前面站的那不是不堪一击的官兵，那是一万多杀神。

一开战，两军距离一里多的时候，官军阵前的大炮就轰隆作响。那大炮的声音，比打雷还响，仿佛是一百多个惊雷在不远处炸响。

官军的大炮不但响，而且准，只打了一次，就把闯王的三十多门虎蹲炮全打烂了。

李老幺当时就有发懵的感觉，这是哪一路官军？怎么这么厉害？

等闯王让大军往前冲的时候，李老幺就留了个心眼。他走得慢，趁伍长不注意脱离了自己所在的伍，一点点缩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但后面也不是绝对安全，官军的大炮太厉害了。李老幺只往前走了六十步，官军的大炮又响了。一发炮弹从天而降射进了李老幺前面的闯军人群中，一下子就把李老幺几步之外的一个闯军肚子打穿了。

血液和碎肉飞溅出来，溅了李老幺一脸。

那枚炮弹打穿了一个闯军士兵之后去势不减，又砸在另一个闯军新兵的大腿。中弹的新兵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大腿就被打断了。那炮弹在地弹了一下，又撞在了第三个闯军的肩膀。就在十几步之外，李老幺亲眼看到那个闯军士兵的整个右肩炸开，右手一下子就和血肉模糊的身子分开了。

炮弹砸碎了第三个闯军的肩膀后砸进了第四个闯军胸口，把那个闯军的胸前肋骨砸得粉碎。那个闯军被炮弹的力量带得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吐了一口鲜血，一声不吭地死了，身子撞在后面的其他闯军身。

这官军的炮弹，当真是太可怕了。对面的官军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军，这一仗打不赢的。

李老幺当时就脚底抹油想逃了，他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没有往前走，然后趁没人注意时候就往大军后面逃。但他只往后跑了五步，就有一个穿着鳞甲的闯军军官挥舞大刀朝他冲了来。刘老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转身又往大军前面跑去。

那个带兵的军官见李老幺往前面跑了，不再追逐他，让李老幺舒了一口气。

李老幺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跑到了前排，只一个刹那，前面的几排闯军就全部倒下了。

李老幺看到两步之前的一个闯军新兵被散子炮射中了面门，一刹那整个头颅就被射穿了。血液迸射出来，又喷了李老幺一脸。

李老幺一下子被喷了满脸的血，还以为是自己中弹了，用最大音量惨叫起来。

他停在原地叫了好久，用手拼命在身和脸摸着，却没有发现伤口。其他的闯军军官以为他中弹了，也没有催促他前，最后他倒是成功混到了大军的中部，不再顶在最前面。

大军前面，官军的火铳响了。

只听到一片噼哩啪啦的声音响起，闯军的前排士兵就像是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片一片地倒在了阵前。

枪声落下以后，前面到处都是惨叫呻吟的声音，中弹的士兵在地抽搐，血流了一地。刚才还举着刀剑的闯军新兵，在那火铳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眨眼就丢掉了性命。

这哪里是打仗？这简直就是屠杀。

闯军们的斗志动摇了，无论军官们怎么呼喝，前排的闯军都不敢再往前走。即便是闯军军官，也被官军的火力吓懵了，有些不敢往前压。只有身后的督战马军还在驱赶大军往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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