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也太瞧不起人,自己好歹也是海事大学毕业,为了转进国贸专业还当了两年兵。完全称得上文能提笔审合同,武能搬砖推小车!
赵震刚要张口申辩,就听到老人一声厉喝:
“妇人之见!你也知道我有病,等俺死了谁来护着你?这么大个的剃头后生,能从建奴手底下逃出来,哪能是等闲之辈!若真能救活了,无论是与我当个干儿子,还是给你当夫婿,哪个不能护得你周全!”
听了老爷子的深谋远虑,赵震本来张口的嘴又合上了。
毫无征兆地,自己的肚子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谁要嫁给这傻大个!臭阿哈!你当他是那些山东人,有身籍,能靠卖力气过日子。他跟咱们都是辽东来的流民,还不是要靠讨饭过日子!”
小女孩看来是被老汉的最后一句话气着了,又是一脚踹在了赵震腰上,有点疼……
“个子那么大,讨的饭还没吃的多。一身腱子肉,他是去要钱还是去要命?”
“砰!”嘴巴上还不解恨的少女又踢了赵震一脚,这下可踢到胳膊麻筋上了!
吃了痛,赵震用尽全力想要爬起来,可他身子太虚,身体像鬼压床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刚刚清醒的头脑,竟又开始晕眩起来。
“若是他好不起来,难道要我讨饭养活你俩,呜呜……”
这是赵震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除了不时响起的狗叫以外,还有男人的嘶吼声,女人的哭泣声。如果不是后背传来的温度,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掉在地狱之中。
天还没亮,赵震贴在地上的耳朵,就被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惊醒。
身体下意识一紧,可能因为睡了一觉,再加上之前喝下面糊的缘故,赵震竟然感到对身体恢复了控制。
没来得及欣喜,他耳边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声音轻重一样,应该只有一个人,远近变化不大,这人该是在来回踱步。
毕业后在东南亚闯荡多年的经历,让赵震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有贼!
有些刺骨的海风吹在身上,赵震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借着黯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那对父女睡在自己身后。
老汉右手握着把小刀,少女怀中紧紧抱着瓦罐。
把身上的破烂草席给老汉掖了掖,顺手把他手中的刀轻轻取出,面对着脚步方向,赵震扶着窝棚的木柱站了起来。
黑影中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迟疑了一下,才从窝棚外的树林间走了出来。
黑色粗布的短衣,网巾拢起的发髻,是老熟人,收尸人王三喜,就是自己在昏迷前遇到的那个见死不救的人。
此人第一次就收走了自己身上的急救包和一块宋代的玉牌。
第二次见面,王三喜又扒下了赵震身上的衣服,由于无法解下他的手表,一度想砍下他的手臂,结果被自己突然睁开的双眼吓得扔刀就跑。
而第三次,他趁自己无力动弹,就用草席把自己裹住,想直接扔到义冢掩埋。
结果自己却在殓车停在流民营时,被老汉救了下来。
王三喜走到赵震五步外就停了下来,缓缓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包袱。
打开包袱皮,里面是四张烙饼,还有一块冒着热气的酱肉。
整日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客套的,王三喜一张口就直奔主题:
“你身上那块玉今日脱了手,明白告诉你,总共得了八两银子,五两给班头上供,俺就落下三两。”
看着赵震的眼睛对着食物冒出红光,王三喜又把包袱往前推了推,自己向后退了一步,才冷声说道:
“你若今天吃了俺这顿饭,咱们就算两清。若是你想纠缠那些财货,今天便和俺决个生死。”
话说完了,对方的来意也就再清楚不过:如果自己死了,那么收尸人从死人身上拿东西算是常例,现在自己没死,那王三喜就得防着他告官!
不过对于站都站不稳的赵震,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却一目了然。
学着古装电视剧,将刀别在后腰,赵震朝着王三喜拱了拱手:“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借兄台之手,将玉牌换了这包吃食而已。若在下日后能保住这条性命,还要叫您一声恩公。”
随着恩公两个字出口,在王三喜有些惊讶的目光下,赵震一躬到底。
如果自己实在别无选择,就一定要比别人想要的,还要多做一步!
……
“兄弟就此别过,若有难事,就到城西王家祠堂寻我便是!”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哥哥,后会有期!”
王三喜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离开时不但与对方称兄道弟,甚至还搭上了随身的二两黄酒。
对方明明都快饿死了,还要非要拉着自己一起吃喝,而且什么东西都让自己吃第一口!就凭这个,王三喜就有把赵震当兄弟的理由。
“城西王家祠堂、崇祯四年、登州城。”
注视着收尸人离去的方向,直起身子的赵震,一遍遍默念着这三个名词。
虽然早已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但是从王三喜嘴里听到崇祯的年号,赵震还是没来由想问候一下老天。
就算他不是学历史的,但作为穿越小说重度爱好者,他也知道离明亡不远了。
崇祯初年,这登州城中好像发生过什么大事,这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赵震边想边往回走,把刀放回老汉手中,把剩下的三张烙饼丢进丫头的小罐,带着这个问题迅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