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太爷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和手上都有了老年斑。加上他长年累月的绷着脸，如今眼角嘴角都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都看着暮气沉沉，透着几分死气。

说出那句话之后，祖孙二人静坐片刻，半晌都没出声。

最后还是蒋正先开的口：“祖父，孙儿不能……”

“你能！”

蒋老太爷打断他的话，冷声道：“阿正啊，蒋家在祖父的手中做大，然祖父纵然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却也知道那件事做的实在是有违天和。蒋家的祖训，不得出卖国家，祖父当年的做法，无疑就是违背了祖训……”

“祖父！”

蒋老太爷摆了摆手，道：“阿正，你听祖父说完。这些年你别看蒋家看似风风光光，实则败局已定。”

见蒋正似乎还是有些不明白，蒋老太爷叹了口气：“你父亲当了家主，不是因为他够优秀，而是因为他生了你。至于你其他的叔伯，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这些年你父亲拥有的也不过就是个家主的名头，实则大事仍然是祖父在做主。不是祖父放不下手中的权势，而是不得不为之。”

蒋老太爷对此不是不难受的：“你父亲他们不理解祖父，祖父也懒得跟他们解释。至于你的兄弟姐妹，也个个资质平庸，蒋家落到他们手中，迟早都会被人给吞了。”

蒋正皱眉：“祖父，孙儿会护着蒋家的。”

蒋老太爷长叹一声：“祖父知道你重情重义，但是，就如祖父之前说的，蒋家的败局已定。别的不说，只从蒋家辛辛苦苦这些年打下的局面，轻轻松松就被董家给破了就可见一斑。”

他们蒋家明明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可董家依然可以异军突起。由此可见，蒋家的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从你父辈开始，祖父就开始留后手。你可还记得你小叔叔？”

蒋正一愣：“记得，小叔叔不是出了意外走了吗？”

他小叔叔是祖父的老来子，跟他年纪相差不大，就属他们两个最要好。后来他进京赶考，他小叔叔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就留在山阳城说要经商。这一分别，再得知小叔叔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了。

蒋老太爷沉声道：“他没死！”

蒋正骤然一惊：“什么？没死？那为何当初……”

蒋老太爷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当年做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就常时常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一张张血淋淋的脸，在逼问我为什么。易家人命硬着呢，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死光。但凡还活着一个，他们爬也会爬回来报仇。”

“若是等到了那时候，蒋家怕是满门都架不住对方杀的。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琢磨着给蒋家留后路。原本你若是不去赶考，或是落榜，你就该跟你小叔叔一起出意外了。”

蒋正脑海里乱哄哄的，这些事情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祖父，那，那这几年家里出各种意外没了的那些小辈……”

“全都在你小叔叔那里。”蒋老太爷干脆的承认，“不止是他们，这些年蒋家在外边弄出来的那些私生子，也挑选聪明机灵的，全都送到你小叔叔那儿去了。”

蒋正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蒋老太爷总算说出了自己隐藏着不让其他蒋家人知道的秘密：“那些人，就是你日后重建蒋家的班底！阿正，山阳蒋家可以死，只要有你在，迟早还能再建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惹人诟病的过往的蒋家。”

顾七月听到这里也总算是明白这老头在做什么了，他这分明就是想把现在的蒋家献祭了，然后再让蒋正建立一个新蒋家。

而蒋正现在跟着的是三皇子，显然蒋老太爷也挺看好他的。毕竟现在二皇子和楚洐北看着是明争暗斗的最厉害的，对于蒋老太爷这样的人来说，够隐忍的才能将对方一击必杀之人，才有可能成就大业。

而三皇子，正好就是这样的人！

他同样也相信自己孙子的眼光和手段，所以这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蒋正和三皇子身上了。

不过，这老头真的是个狼人。蒋家纵然就没有一个不无辜的，但是他连自己的血脉都算计的干干净净，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了。

尤其是这种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不但不会改，我还要一条道走到黑，且要硬生生再走出一条新的道出来的想法，当真是清新脱俗的很。

沉默良久，蒋正才轻声问道：“那家里其他人呢？分家的人呢？”

蒋老太爷冷硬的道：“这就是他们的命！当年我带给了家族荣华富贵，他们享受了这么些年也够本了。现在家族需要，他们自是要付出点报酬！”

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一些：“阿正，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你是祖父最为看好之人，万万不要让祖父失望了。”

蒋正没应声，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祖父，孙儿，记下了！”

停顿了一下，又道：“那祖父您可以……”

“不可以！”蒋老太爷沉声道，“蒋家，决不能有活口留下！”

大概是蒋正的表情不对，蒋老太爷叹了口气，缓声安慰道：“祖父年纪也大了，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何况那都是祖父的子嗣后代，做出这个决定，祖父心里也不好受。虽然都是不肖子孙，但是祖父也的确放心不下，就陪着他们一起走吧。”

“祖父！”蒋正急急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祖孙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蒋老太爷又叹了口气，让蒋正回去歇着。

等蒋正走后，蒋老太爷也跟着回房。

顾七月并未趁机摸进书房，而是趁着这个时候，跟着一起摸出了蒋家。

等回到驿站的时候，容天洐立刻就轻声问道：“回来了？”

说着要起身点灯，顾七月抢先点上，又去换了衣裳，这才兴致满满的窝进被窝里，跟容天洐说起刚才在蒋家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