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左右,杨询叼着烟晃荡到了木器厂。
木器厂里边,摆着一溜外敷黄漆的宽大八仙桌,每桌配四条长凳,每条凳子既宽且长,可轻松坐下三个壮汉。
桌椅旁临时垒起了三座炉灶,候三和他叔叔婶婶正在灶台前忙活。
此时各路顽主三三两两地坐桌边,一边抽烟,一边心不在焉的聊天。
无他,饭菜实在太香了,哪还有聊天的心思。
别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是大院子弟,爹妈级别高的并没有几个,就是有,多半也进去了,想吃顿好的也不容易。
杨询进去后,各路顽主总算回过了神,纷纷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
杨询笑着走了一圈,跟这个握手说几句话,对那个点头打招呼,把大家都照顾到。
候三的叔叔是个四十来岁的富态中年人,此时他围着围裙,一把锅铲在灶台下翻飞,偶尔撒下一把姜葱调料,阵阵食物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厨艺可谓娴熟精湛。
“候叔,您是这个,”杨询走到灶台前,给他递了支烟,竖起大拇哥道:“就您这厨艺,做国宴都富余,钓鱼台不请您去真是他们的损失。”
“那是的啊,要不当初他们怎么一个劲的请我,”侯叔也是个爱瞎贫的主,臭吹道:“大大小小的管事来了好几茬,好话说了好几箩筐,我都不稀的去,我又不图那仨瓜俩枣,就咱这手艺到哪都能混口饭吃,咱图的就是个自在、省事!”
“还是您境界高,”杨询吹捧了一句,继而说道:“侯叔,我可知道,这么些年来,四九城的高门大户喜事婚宴没少请您去,我找您打听打听,谁家有那些老物件想要出手的没有。”
侯叔撇了他一眼:“你打听这干嘛呀,现在这光景,谁敢沾这个,嫌日子太好过啊?”
“谁说不是呢?但我也没法子,”杨询瞎话张口就来:“您也知道我二叔那人,自打听说他收藏的那些个书画古玩儿全没了,是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我看这也不是个事儿,干脆给他淘换几件来,让他开心开心。”
总瞎闹也没个意思,杨询打算趁着还没被发配,屯点古玩儿预备着,等以后经济好了往外一卖,那就是千倍万倍的利润。
这年月古董字画十分不值钱,而且一不小心还会惹祸,很多人都拿古董字画当劈柴烧。
与其让他们砸了烧了,不如让杨询买下来,以后还能赚一笔。
“得嘞,我帮你问问吧,话说头里,成不成不一定。”
“您受累,我谢谢您了!”
“等我信儿吧。”
“好嘞!”
就说话的功夫,这饭也做得了,侯叔侯婶开始往桌菜。
菜齐后,没有人动筷子,顽主们都傻了。
菜品不多,每张桌只摆了六盆。
可这盆子是那种洗脸洗菜的盆,里面装的菜量多的惊人。
而且菜品在这个年代,算是丰盛到了极点。六大盆菜,堆尖一盘色泽红润的红烧肉,油汪汪,香气四溢,一盆干实的红烧鸭肉,堆满了流油的红辣椒,再一盆还咕噜咕噜清响的土豆煲鸭腿,一大盆软烂入味的红烧牛蹄筋,一盆满满当当的萝卜炖羊肉,最后一盆开胃解腻的酸辣大白菜。
顽主们自小到大谁也没有敞开吃过一顿肉,哪见过这阵势,全给镇住了。
杨询见没人动筷子,就端着酒杯站起来道:“哥几个,大家能来是给我面子,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家伙都饿了。不过先说好,咱得先吃点饭,以免滑了肠胃,这杯我敬大家。”
杨询酒一喝完,再没人客气,各自抡起筷子就朝肉块儿下手。
一时间木器厂里“嗡”的就热闹起来了,没人说话,大家伙吃的稀里呼噜,到处都是咀嚼吞咽的声音,那景象就跟养猪场喂猪似的,场面极其惨烈。
就比如宁雄,这家伙碗里装了一大碗鸭肉,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全是红烧肉,脸颊鼓的老高,跟土拨鼠似的,就这还朝牛蹄筋伸筷子呢,生怕下手晚了没得吃。
他弟弟宁伟也够呛,油汪汪的红烧肉吃了满头满脸,用筷子还嫌慢,直接用手抓起碗里的肉就往嘴里填,噎得直翻白眼也没停下。
顽主们个个眼睛都盯着菜盆,他们吃饭不像吃饭,像报仇,全身的劲都崩在脸,嘴里嘎吱嘎吱就没停过。
这时就算天下刀子,也休想把他们赶离饭桌。
“这帮兔崽子……”灶台旁的小方桌,侯叔看着大家伙的吃相哑然失笑,夹起一块炸过的鸭屁股丢嘴里嚼的喷香,再喝一口酒,美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臭香臭香的,真美!”
有酒有肉的日子,连他这大厨都很久没过过了。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顽主们个个都吃的肚大如鼓,犹如怀胎八月的妇女,没一个不是撑的直哼哼的。
有一首诗说的就是他们:
瘦子离家胖子回,声音未改肉成堆。
父母相见不相识,惊问胖子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