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本善叹气道:“我虽然在山中修行,却也知道如今的神州大地万里疆土之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土豪士绅横行地方,压迫百姓,天下间匪盗遍地,而那些匪盗,好多直接就是地方的民团。
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多少人无衣可穿,无饭可吃?一边锦衣玉食,玉盘珍馐,另一边走投无路,贱卖儿女,甚至发展到以人相食的地步,父母不忍心这么做,就互相交换,易子而食,何其凄惨?”
树皮剥尽洞西东,吃也无时饿越凶。百里长安行十日,赤身倒在路当中。正是这时代最后的写照。
“武当山的民众都叫我徐大侠,徐武侠,可这个侠字,我担当不起。武当山附近,不也是匪盗横行吗?他们毫无顾忌,简直人畜不如。
倘若若放在过去,武当山方圆百里,那里会有匪徒?就算盗匪成百上千,我一人一剑亦是足以荡平。可是现在......这些匪盗,手里都着枪械,我就算有内气护体,也不过比常人能多挨几枪。到底,只能是封山自保。”
自从一八四零年以后,武人所坚守的一切被枪炮打得粉碎,所有人都在思索武术的出路为何。
一九零零年以前,大部分武人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洋枪洋炮的凶猛,所以不以为然,因此很多武人,都抱着要跟洋枪碰一碰的心理。
一八九零年开始,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带的穷苦农民在练过拳脚的同乡武人组织下起来反抗教民,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叫义和拳,女叫红灯照,练功习武,保护家园。
徐重光只能默然道:“师祖......”
天下第一的武人,在枪械面前,也已失了心气。
或者说,所有的武人,在一九零零之后,就已经彻底被洋枪将心气打没,不会再没有哪个武人,狂妄自大到要和枪炮碰一碰的想法。
武功练得再好,又能如何?
宫宝森南拳北传的心愿,将会被炮火碾成粉碎,“一代宗师”的叶问,宅子都被占了,女儿被活生生饿死。金楼所谓的卧虎藏龙,英雄地,其中也不过是一个个被枪炮碾碎了心中信念的武人,自我放逐。
练武之人在未来的神州浩劫中,更是如同渺小到极点的水滴,不起丝毫作用。
徐本善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
“教礼,我已经不在乎武术界这片天地了,过去,我心中,只有武术的传承,但现在,它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跨过了这片天地,我看到了众生。”
“我看到众生的苦难,看到众生的无助,过去,百姓们在评书中,常常都说哪位大侠劫富济贫。其实就是百姓们盼望有大侠能出现在他们面前,把那些搜刮、夺走,骑在他们头上的官绅富商统统打倒,劫他们的富,济穷苦百姓的贫。
这不是劫富济贫,其实只是拿回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但他们不敢,所以幻想出一个侠客,来完成他们心中所想,什么是侠?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侠。”
徐本善长吁一口气:“就算找到前路,可能改变如今的一切吗?不能。我看到了众生,也看到了侠,他们不会武术,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我不能将那些土匪扫平,但他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
“我已经老了,我将一切都教给你们,武术的传承、前路,也交给你们。”
“有没有前路,能不能保住传承,不在我,而在你,在你们。”
“如果在你们手中,武术注定要消亡,逝去,那便消亡,逝去吧。”
“神州河山都已残破难全,我们区区武当山门,区区武术传承,又何足道哉?”
“但我,会做它的殉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