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弼安是等着长公主睡着,才离开的。
离开前,他以最近京城不平静为由,调过来一批侍卫、鱼鳞卫把守公主府。
又是一天朝阳升起,橘红色的阳光洒满京城的街道、角落,光明到来,但是一处处房屋墙壁旁却斜铺着很大很长的一片阴影。
“什么时辰了?”长公主伸手撩开床帐,问道。
“辰时了,公主。”大宫女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近,“刚才随心来传话,说大爷已经进宫,叫您醒了也过去。”
随心是张弼安的小厮,很受器重。
长公主闭着眼睛由宫女们服饰着,淡淡地嗯了声。
今日的养安殿十分安静,虽然平时皇帝也不在这个时候召见大臣,但总归有宫女太监时不时进出。
长公主一路乘轿辇而来,只见外面一片空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下辇的时候,她还跟大宫女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随心从养安殿出来,躬身道:“公主快进去吧,大爷已经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怎、”一个字没说出来,迎风而来的血腥味让长公主喉头一阵抽动,扶住大宫女的手便呕吐起来。
随心耐心地等着,等长公主吐完,一脸惨白地问“怎么了”,他才侧身道:“您快进去看看吧。”
一脚踏进养安殿的时候,长公主以为踏进了人间地狱,向来洁净、充斥着龙涎香的殿内倒伏着一地的尸体,有大皇子和他那个出身低贱的母妃的,还有三皇子,三皇子的母妃、
看到殿内倒着的,还有三皇子晏谈,女儿的心上人,那个前世默默帮了女儿良多的孩子,长公主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通红地看向这个殿内唯一还站着的人。
“张弼安。”她咬牙切齿道:“你竟敢造反!?”
张弼安还是一派风清朗月的镇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公主,不是臣造反,臣是勤王。大皇子欲要逼宫,幸好三皇子发现端倪,通知了微臣,只是微臣赶到时,已经是这幅惨状了。微臣不得已,只得斩了大皇子给诸位皇子和皇上报仇。”
说着,张弼安抄在袖子里的双手一展,露出其中一条明黄色的绸子,“这是圣上弥留之际的口述,着我,长公主驸马,暂行登基。”
“你放屁。”长公主骂道,“我皇兄,怎么可能让你登基?”
“怎么不可能?”张弼安一脸无辜不解,“这是我写着陛下口述的,他还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你和宝嘉。”
“你这个皇兄,对你这个妹妹是真得好,能爱屋及乌到这个地步。”张弼安又是感慨又是感动,见长公主一脸不信,摇着头往后退,他忙担忧着急地上前揽住她的腰,温柔多情道:“很不可置信吗?你女儿喜欢谁,就能立哪个为继承人,更何况是身为长公主的你呢?”
“畜牲,”长公主喊得几乎破了声,一巴掌挠在张弼安脸上,只是还没有碰到他的脸,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了。
张弼安笑道:“公主怎么还需要冷静一下吗?你不高兴吗?这天下是我们的了,你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铠甲上带着血迹的大胡子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张弼安,跪下来道:“大爷,太后娘娘得知此等人间惨事,一口气没上来,驾崩了。”
“母后!”长公主悲号一声,晕倒在地。
张弼安弹了弹手,说道:“派人好好照顾着公主。太后娘娘的后事,还需要有人操持呢。”
“对了,”男人走到门口停下来,早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美好温暖的光芒,色度很淡的眼眸在地上那一片尸体上扫过,吩咐道:“大皇子弑父杀兄,罪不容诛,把他的头颅悬挂于城墙上,警醒世人。”
一个偏僻的宫殿内,老太监把收拾好的一个包裹塞到小太监手中,“快出去吧,这宫里,到处都是魑魅魍魉,再不是人生存的地方了。”
宝嘉郡主即将进城的时候,听到先皇后一家被平反的消息,顿时砸了一堆的瓷盏,吩咐道:“快回去。”
又是哪个文臣多事,给她舅舅上书谏议?皇后还有她那个儿子,有多狼子野心没人看出来吗?
就算死,他们也别想摆脱身上的罪名。
夺宫之变的真相一直等到半个月后,才向世人公布,一时间民间都在讨论这出皇家惨剧。
父不父子不子,这就是不遵守伦理道德的后果啊。
扬州城最大的青楼春风楼内,林春浓端着一木盆衣服,从小后门走到后院,就听到前面的大堂里都是在议论这件皇家事的。
“长公主伤心欲绝啊,要不是现在的张大人帮忙理政,我们大夏哪还有这么安宁的日子可过?”
这是那什么张大人投放的水军头子吧。
“要我说,还是赖那位,好好的嫡皇子给废了,让一个出嫁的女儿回家当家,好了,现在整个家业都要改姓了。”
“至少,张大人不是个糊涂蛋。”
前面的议论越来越大胆,不过也都是没用的指点江山,林春浓不再听,走过去把小木盆端到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婆跟前。
“还有别的衣服吗?”婆婆脸上都是皱纹,又严肃着张脸,其实很是让小朋友惧怕的,不过不包括林春浓这个伪小孩。
她笑道:“只有这些,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婆婆,您能给我腾出一个盆子来吗?”
婆婆看她一眼,带着几分不耐烦地把一个半大的木盆扔到林春浓面前。
春风楼的后院很宽敞,种的有好几株海棠,李子,李子是一种很不吉利的果树,一般人家都不会种。
不过这地方是青楼,最不缺的就是枉死的人,种几颗李子树,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只是洒洒水的小意思。
正在林春浓埋头搓洗衣服的时候,后院靠着北面的那一排房间里,又传出来哀求声。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林春浓来到春风楼几天,听见这个声音就有几天,她早就好奇了,只是问那个月娘,月娘只有一句“不听话的人”。
月娘是春风楼的老鸨,也是当初那个大宫女水陆兼程的几天后,将她交给的人。
可能因为是有大宫女的交代,月娘对她比对别人,尤其是那个和她一起进来春风楼的“林元儿”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