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一套下来时候早已是不早了，日光不如晨时的柔和，反而有些隐隐的刺烈。日光透过碧翠树枝间的间隙打在僵持的两人的身上，形成星星点点的耀斑。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也不敢出声，全部凝神闭气地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青砖。

久经沙场的将军手劲自然很大，他紧紧箍住流韵的手腕，看着那串莹白的珠子，语气中透着些冷意：“那些镯子你不喜欢？”

流韵挣脱不得，便放弃也不作无谓的挣扎了。她的手被人大力握住，能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她也不开口解释，只直直看着凌玄，目光中有些莫名的坚持。

她不想解释，而且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的。她带这串珠子并不是同他人想的那般是为了小世子，而是这样的贡品珍珠链子她以前也是日日见的。

在她娘亲的手腕上。

娘亲在日光安顺的时候还会笑着轻轻摸她的头发，同她许诺，这串珠子以后送给她做陪嫁。

这串珠子也是她与过去为数不多的关联了，她不想失去它一分一秒。

但凌玄也不知情，他看着她有些悲伤的眼神，心中猜测她还念着那小世子。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些火气，原本只是轻轻握着的手也加了几分力气，手上也突出些青筋来。直到他看到流韵有些痛苦地微皱起眉，才恍然放手。

流韵原本白透似霜的手腕上也出现了丝红痕。

凌玄看了那红痕一眼，心中也有几分心疼，但他也也不懂安慰，只闷闷地转身开口道：“跟上。”

她念着那小世子倒也无错，毕竟小世子待她也算情深意重的了，若是平时他也愿赞她一声，只他今日不知为何看不得这些东西。

凌玄皱着眉，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相见相识不过一夜竟能扰动他多次心神。

流韵得了声，也只轻柔地揉了揉手腕，又把袖子放下遮住那红痕，抬腿跟上前方人。

原本噤声的两个丫鬟也忙跟上伺候。

只是凌玄刚走上两步却又转身回来拉住流韵的手。

流韵感受着那人手中枪茧的摩擦，有些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凌玄锁着眉看着她，语气有些凉意：“我不管别的，只今日起你得记住你现在是我疼爱的宠姬。”

流韵纤细的手指也搭上凌玄的手背上，她点头轻声回他：“我既是答应了王爷，自然会替王爷演好这出戏的。”

待二人走到正厅时，早已辰时，这个时候早已不是用早膳的点了，但贺秦还坐在厅内等着。

桌上的饭菜也是热腾腾的，一看便是一直在下面温着，待凌玄到了才让人抬上来的。

凌玄牵着流韵的手踏入正厅时，旁边伺候的奴才丫鬟都有些震惊。甚至有的不顾规矩，悄咪咪地抬头看向两人紧握的双手。

而作为故事中心的二人却完全没有什么扭捏，刚刚一路过来早已不知让多少人惊过了。

贺秦见凌玄进来，连忙起身向他行礼问好，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唯一的嫡子贺琏。

凌玄也不多礼，只抬手一摇免了他。他径直走向主位，一甩下摆坐下。

而一直被他握着的流韵，被他指着次位让她坐下，无非是因为次位离他最近。

流韵见了凌玄的动作，表面上有些惊慌地站着不肯坐下，娇滴滴地同凌玄道：“这位置奴可不能坐，奴站着伺候王爷便好。”

“让你坐便坐。”凌玄挑起眉，有些不耐烦地说，“或者，你是想坐我腿上？”

语气后头，已经有了几丝调戏的味。

流韵见他这般，也只能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坐下，还快速瞟了贺秦一眼，害羞道：“王爷又在打趣奴。”说着特意搅了搅手上的丝帕。

站起来行礼的贺秦此时有些尴尬，流韵那个位置原是该他坐的。

但他也不能直接驳了凌玄，哪怕心中不爽，也只好面上好脾气地笑了几声重寻了个位置坐下。

而贺琏一向被众人娇惯着捧着，哪有这般被人轻视的时候，见一个戏子坐到他头上，连带着等待几个时辰的怒火也一瞬喷发出来，他面上猛得黑了下来。

正要发作时，贺秦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扯入坐席:“还站着呢，可不要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

转而贺秦又笑着同凌玄请罪：“犬子愚钝，还望王爷见谅。”

凌玄见了这番举动，嗤笑了一声，也没有说话。

贺琏听这嘲笑，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但被贺秦死死攥，不让发作。贺秦桌子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

流韵似是看不懂桌面上的风起云涌般，自顾自地站起替凌玄布起菜来。

她先替凌玄舀了碗养胃安气的薏米红枣粥。接着又从背后的小丫鬟捧着的盘里接过玉碟与玉箸，从桌上寻了几样精致点心并开胃咸菜一起放在凌玄面前。

她这般动作行云流水，虽稍显突兀，却也打断了气氛的冷凝。

这几息功夫过后，贺琏也静了下来，面上摆出一派诚恳的模样，同凌玄告了罪，只眉间还露出几股不服。

凌玄也不同他计较，他只看着面前的开胃小点，眼中有些趣味。

这些点心咸菜，大多都是他幼年时极为喜爱的。倒也不是说后面口味变了，只是去到边疆，虽不至于饿着吃不上饭，只是这些精致点心自然是供不上了，他也有些年没吃了，大部分人自是不知晓他口味的。

这个江南的戏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流韵见凌玄脸色，笑着同他道：“奴听说了些京城人的口味，便擅自替王爷布了菜。”

“我很喜欢。”凌玄看着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你也用膳吧。”

流韵得了这话，才又坐下，后边抬着小盘的丫鬟这才上前来伺候她用餐。

而坐在客座上的贺秦父子见了两人这般如胶似漆的互动，心情各不相同。

贺琏自然是恨得牙痒痒，而贺秦眼中却闪过几丝算计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