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不语,默认了两人的话,郑从傥和刘崇望至此出局,神策军长官将落到杜让能、崔胤、张浚三人当中的一个身上,李晔到这也着实犯难了。
任命杜让能是最好的,朝中也不会有人不服,但杜让能分管的工作一直是户部和工部,对军事可谓是一窍不通,让他去当统领神策军,恐怕镇不住神策军的将领,二来也辛苦。
杜让能一把年纪了,李晔不忍其起早贪黑整日忙个不停,李晔想让他好好活着。
李晔看着杜让能,杜让能看着李晔,相顾无言。
大佬杜让能不说话,崔胤和张浚这两个后生也不好开口,宣政殿陷入一片沉默,可沉默的气氛总要有人来打破,杜让能心中一叹,拱手奏建道:“从傥性行淑均,忠谨克己,晓畅军事,腹中颇有武略,垂休文武双全,与各镇节帅交好,用此二人,可服内外。”
郑从傥一介后生,杜让能对其当然是直呼其名,对崔胤则称的字,李晔也知道垂休就是崔胤的字,看得出来老相杜让能很欣赏崔胤。
杜让能举荐郑从傥,的确是因为郑从傥有这个能力和忠心,举荐崔胤则是因为崔胤与关东诸镇的关系不错,不推举张浚,是因为杜让能也知道这家伙喜欢动武。
李晔沉思少许,决定暂时就这么执行,遂下旨以郑从傥、崔胤为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考虑到崔胤喜欢背着皇帝搞小动作,李晔又任命杜让能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
杜让能是个老好人,性情恬淡,不争权势。
李晔让他名义上都督南北禁军,他多半也不会对崔胤和郑从傥指手画脚,可若是崔胤要整什么幺蛾子,他就能代替李晔及时敲打一番,崔胤也不敢多说什么。
值此乱世之时,外戚、宦官、外臣、方镇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李晔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大权在握,培养出人才和亲信,才有说下文的资格。
大唐难救,内官阉人不好对付,外朝文官也不好对付,皇帝根本不能随心所欲。
定下神策军之事后,五人离开宣政殿,各自赶回官衙。
当天下午,朝廷正式接管神策军。
在杜让能、崔胤、刘崇望三人的部署下,兵部网罗罪名将大批神策军中层将领撤职贬谪,同时按李晔指示,全面清查神策军各项账册,核实军备粮饷等实情。
离开宣政殿,李晔又去了长安殿,有好些天没见过淑妃了,李晔甚是思念美人。
明月斜挂东天,长安殿外疏柳掩映,后殿明月楼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正忙着传菜上酒,长安殿内,几名宫女正在为何芳莺整理装束。
昨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大事,何芳莺只是有所耳闻。
当时长安殿的宫人吓得魂不守舍,好些个伺候何芳莺的太监都跪在殿外大哭,说杨复恭正在宫中大开杀戒,请求淑妃出面说情,可何芳莺到底是没去前朝查看。
她知道,陛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定会获胜的,于是假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出言安抚长安殿的太监宫女,她虽然坚信李晔会获胜,但心里其实也很不做主。
然而她一个女人也帮不上忙,除了安抚这些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宫人,也无计可施。
今天早上天刚亮,大队金吾卫开入了后宫,奉诏接管内中防务,杨复恭布置在宫中的眼线探子尽数被逮,随即被当场处死。
王仲先、王抟、张泰等大宦官奉诏领搜捕杨复恭党羽,率两千余阉人把大明宫翻了个底朝天,兴庆宫、太极宫也没幸免,等搜捕结束,有两百多个太监宫女被王仲先下令杖毙。
听到这个消息,何芳莺当时吓得不轻,突然发现记忆中熟悉的寿王变了,变得好色,变得冷血无情,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像个大骗子,像个玩弄人心的恶魔,或者,居于幕后操控朝野的帝王。
以至于刚刚李晔到来,让何芳莺有些失神犹豫,不过终归是高兴的,总算是安全了。
李晔并未与何芳莺讲述昨晚的详细经过,他不想把这个善良的女子变成一个权欲熏心的毒妇,权欲和野心是会增长的,李晔也难保何芳莺不会变成韦后。
当年的中宗和韦后多恩爱啊,可后来呢?
要避免这种悲剧,只能杜绝何芳莺插手朝政的一切可能,问问都不行。
为了庆祝夺权成功,李晔举办了这场宴会,何芳莺脸上的担忧和阴郁一扫而空,整个人似乎因为杨复恭的死去变得精神起来了,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何宁这个美貌无比的妙龄美人,神情变得狰狞了许多,眼神充满阴鸷和防备,似乎对身边一切都饱含怀疑,在天威军中和李忠国身边当特务的这些日子,彻底改变了她。
李晔不敢去看她,或者说是没底气去看,把何宁变成这样的元凶,正是李晔自己,不然何宁还是那个忠贞为国愁的才女,这场夺权斗争,她牺牲了太多太多。
李晔看着何宁的眼睛,怀着愧疚的心情,失落道:“没有你,朕一时之间还奈何不得杨复恭,此次成事,你居功至伟,要什么封赏?”
何宁道:“为国杀贼,不求封赏,宁只有一个不情之请,盼皇上应允。”
“你且说给朕听。”
李晔面上稳如老狗,心中却一凉,她该不是爱上李忠国了吧?
很有可能,再是冷漠无情的女人,对进入自己身体的男人也会格外温柔许多。
何宁缓缓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杨复恭伏诛,皇上还会容忠国下去吗,还能容他多久呢?他待我极好,虽然他有这样那样的不好,虽然他挺呆的,可是……”
“住口!”
何芳莺再也听不下去,厉声喝止,转头看李晔,见其神色并无波澜,方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