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老阿迪亚的说法，凡人想要获取永生，目前有三条路线。

一是成为某位神祇的眷者，与祂签订灵魂契印。

但这样做，某些方面就会受制于自己的饲主，对于神明发出的命令，违背的代价会过于让人难以承受。

另一个办法，是类似苏菲那种，把意识上传到融合了有机物质的机械身体内，并定期补充含有活大脑组织的生命液。

用这种方法，好处在于能保留住足够的自主性。

直接拿纯机械结构去承载人的意识，时间长了，灵魂会因为没有欲望而陷入沉寂状态，最终凋零。

但要是在占据了机械身体之后，简单粗暴的在机械组织的生命液里补充生物组织液，也是不太行的。

这做法太类似于间接性的“食用”同类的躯体了，时间一长，灵魂就容易被兽性所污染，变成缺失人性只剩杀戮欲望的行尸走肉。

苏菲的父亲坎贝尔，研究出了一种能持续净化生物组织液中所含“戾气”的装置，并成功在苏菲的身体里实现了稳定运行。

此项技术，也是打算彻底摆脱古神影响的金布利他们，长久以来想从坎贝尔的嘴里套出来的情报。

足够了解金布利野心的坎贝尔，非常清楚一旦这项技术落到了此人的手中，这位比自己更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魔鬼，他为了打造私属的不死机械军队，肯定是会害死非常多的平民，以保证能够持续大量补充新鲜脑组织生物液的。

或许就是出于这么一点点仅剩的良知，坎贝尔才一直想办法拖着，没让研究资料落到了金布利团伙的手里。

“还有一条思路，就是老陈……陈复兴教授提出来的灵魂原生方向了。”

听到这话，苏哲估计，老阿迪亚与下落不明的陈大科学家，应该也曾有过一段关系匪浅的交情。

“按照你的描述，那位陈诗，还有陈玉笙小朋友，大概率都是拥有灵魂的永生体。陈教授走的是硅基生物的路子，直接用与赛博零件相性极佳的硅元素，替代了一般生物体内的碳元素，创造了能随时替换腐朽器官的类生物机械体。”

依据阿迪亚的猜测，如果体内没有灵魂存在，陈玉笙是无法受到夜神的影响，自我变异成为异兽的。

学术底子还算不错的苏哲，整合了一下老绅士的说法，得出来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他和陈诗的身体里，确实没有通常生物的有机部分，所以只能解释为，他们是真正拥有灵魂的机器人了。”

微微点着头，阿迪亚认同了苏哲的这种说法。

“这种形态，其实和百年前拥有了人格的智械非常的相似。但这种类生物体，所拥有的灵魂，是缺失的。因此哪怕他们有可能见得到宇宙的终极，也无法直接领悟到奥术的真意。他们只能使用做成了法器的残缺型奥术触发器。”

残缺型奥术触发器，指的就是类似闪现石这样的使用型物品了。

“对的，我家女仆也是这种类型的铁疙瘩。她也领悟不了奥术，不过可以使用我做给她的各种道具。”

听到这话，老阿迪亚来了兴趣。

“哦？就是那位拿蝴蝶刀刺向我的白头发机器女孩是吧，你家女仆也是硅基生物？”

“不是。”苏哲对送过自己圣骸骨的老绅士，还算比较坦诚。“她跟我签订了一个灵魂契印。”

“原来是金布利那样的眷者啊……这么说来，你身上莫非是有「神性」？”

“神性？”

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个内涵简单的词汇，苏哲斟酌了一下，问了面前活得够久的这位老先生一个问题。

“我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被召唤过来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头几年，一直是以意识体的形态，漂浮在极地的上空。”

阿迪亚睁大了眼睛。

“哦哦！原来卡文迪许要去捕捉的那个意识体，就是你啊！”

“是我没错……我是想请教一下，您知不知道，我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情？如果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又该怎么做呢？”

闭目靠在枕头想了一会儿，老阿迪亚摇起了头。

“不清楚，从没听说过你这种例子。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所说的那个故乡异世界，会不会，其实，是虚假的呢？就像幻梦系统那样。”

在阿迪亚的认识里，宇宙只有一个宇宙，不可能存在得有与这个宇宙相似却又不是这个宇宙的「异世界」的。

因为「造物的唯一真神只有一个」。

“你得知道，孩子，记忆，是可以植入的。世界，是可以假造的，就像百年前的那场幻梦那样……”

残酷的说法，就像一记砸在了蛋上的重锤，直接把苏哲给打蒙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此种可能:

有关我前世的所有记忆，会不会都是虚假的呢？

那个没有奥术，也尚未诞生赛博科技的世界，会不会其实并不存在？

养育了我十八年的老爸老妈，确有其人吗？

我暗恋过的那个美好姑娘，难道只是幻想？

我和同学，和同事，和朋友们快乐或者痛苦的纠葛过往，莫非都是某个不明存在编造出来的虚拟假象？

我还能回去吗？

还能回去吗……

看着苏哲失魂落魄的样子，老阿迪亚胡子动了动，打算安慰他两句。

却不想，这个家伙自己先行一步清醒镇定了下来。

他动着嘴巴，用一种哪怕是走遍了全世界的见多识广的老阿迪亚也从未听过的语言，念出了两句话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发声与洛都语十分相似的一串音节，念的是旷世奇书《周易》里的句子。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背诵完这两句话，苏哲望向阿迪亚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