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静姝轻声安慰了几句,又让挽竹把烛火点上,将那纸条烧得干净,轻声道:“此番事情,你们万不可跟人提起。”
两个丫头连连称是。公主进宫第一日就被那样设计,加上公主日常同她们说的话,她们可太清楚宫中稍有不慎便要被人抓住把柄了。
颜静姝看了两个点头的丫头,这才放下心来。她从颜府带来的人不多,只有素日里贴身伺候的颂桃、挽竹,还有在颜府管院子里一大帮丫头婆子们的种菊,主仆一共四人。
其他的要么不符合宫内规制,要么实在不够机灵或者不够警惕,也不能确认她们能否完全衷心。
“公主。”种菊一进门,瞧见颜静姝三人,正疑惑为何白天要点烛火,“外头的掌事太监要进来请罪。”
种菊一向都是管下人的,但管的都是府中的下人,哪里管过宫里头的下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颜静姝一愣,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个掌事太监,在玉华宫发现自己衣物布料的那一刻,这个掌事太监一人出来担起罪责。
颜静姝让颂桃将灯火灭掉,又示意种菊将人领进来,这才看见了这个掌事太监。
“奴才陈七,见过福乐公主。”陈七规规矩矩地上前,脸上尽是一脸惶恐,他心里一时猜测不透那块布料是怎么被发现的。
颜静姝应了一声,看向陈七,她对这个太监的印象挺好的,毕竟在真出了事的时候,陈七并没有将责任推给其他下人,于是问道:“你从前是哪个宫里的?”
“回公主,奴才原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太后娘娘听闻福乐公主入宫,便派了奴婢过来伺候着。”陈七低着头,将自己的来处说得清楚,又接着道,“实在是奴才的错,竟没察觉到那块布料。”
这话说得颜静姝一怔,微微勾起嘴角,外头的人都以为是自己在祈福,所以放了布料,那么正常的太监应该说得是怪自己没收好没禀告。
而这个陈七却责怪自己没察觉到布料,可见他心里门清,是有人对这位公主下手了。
“你倒是聪明。”颜静姝意有所指,仔细端详了陈七一番。
“奴才伺候太后多年,若是不聪明也不行了。”陈七微微低眸,这位公主跟太后娘娘预测的不一样。
太后娘娘原先以为这个流落在外头、商户之府生长出来的公主心智单纯,必然扛不住胜德皇后的心计,却未想过这位公主继承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聪明。
“你替本宫多谢皇祖母。”颜静姝不是不知道这位太后的良苦用心,据武和帝所说,永安公主也是在她的庇护之下才能成长,只是这位皇祖母病重多年,已经在殿中十余年未曾出面,连皇帝都见不了她。
上一次出殿门,便是让永安公主寄养在皇后膝下。而此次回宫,她肯定也不能擅自叨扰。
“奴才遵命。”陈七低着头,心里想着这位公主当真是门清,又接着传话道,“太后娘娘关心福乐公主,让奴才告知公主,玉华宫中有些奴才奴婢的,只怕要打发了出去才好。”
颜静姝闻言,不由得有些惊异,玉华宫的人都是武和帝用心安置的,没想到这样都能混入皇后一派的人。
“此外,太后娘娘说,永安公主和您毕竟是姊妹。”陈七声音低沉,将皇太后的旨意都一一传达。
颜静姝听到陈七提及永安公主,不由得眉头一皱。据温德皇后的手信中说,生下来的第一个女儿交托给了颜奉贤,第二个女儿生下来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那么按照这话来说,永安公主便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颜静姝此时此刻的内心百般复杂,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三番四次陷害自己的亲生妹妹。
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原谅这个亲生妹妹,光是说永安公主能否停下对她的恶意都未可知。
颜静姝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的,在整个后宫都在议论颜静姝的宠爱之时,永安公主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此时正在沏茶的宫女看着有些失神的永安公主,一时有些心慌慌。
“你说为什么呢,金钗。”永安公主看着这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茶香味从杯子里头飘进自己的鼻子。
茶是好茶,能送进宫中的茶必然不会差。而整个皇宫中最好喝的茶,众所周知,是先送到太后和永安公主的宫里,再送到武和帝宫中,然后才到皇后和宠妃手里。
明明姑苏颜府的茶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宫里的,可是她还是很想念当初在颜府的日子。
大概只有上天知道,当她得知颜静姝是自己亲生姊妹的时候,她有多痛恨。
为什么同是武和帝和温德皇后的女儿,她就在宫外,受着养父母和祖母的宠爱,自己却要寄养在胜德皇后的膝下。
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第一时间送进宫的珍贵古玩、绫罗绸缎,她要的是颜静姝那样的生活……
天知道当永安公主知道颜静姝要进宫的那一刻有多欢喜。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姊妹被找了回来,而是因为这位亲生姊妹终于也要离开颜府了,要堕入跟自己一样的地狱里头。
她紧紧地抓着茶杯,失去神采的目光缓缓从茶杯转移到宫女的脸上,她颤抖着问道:“金钗,你说为什么?”
被叫做金钗的宫女看着如此失神的永安公主,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将永安公主的茶杯拿走,轻声道:“永安公主有福气呀,如今亲生姊妹也找到了,皇上也将您视作珍宝。”
“真的吗?”永安公主轻声呢喃,现在颜静姝离开了颜府,终于来到宫中受苦了,她也要去面对胜德皇后了。
可是为什么呢,当年那个只会给自己宫中送东西的父皇,如今却那样毅然决然地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