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留宿？我这边……今日客房……应当是满了罢。”

虞瑾若看着夙衡的眼睛，有些心慌意乱，毕竟她刚刚与几位妃嫔和一位擅闯御花园的亲王讨论完如何杀他。

“那能借我一套褥子吗？我打地铺。”

“皇上说笑了，这怎使得，我……我的房间还是可以挤一挤的。”

虞瑾若低着头领夙衡进了自己的寝殿。她此刻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些对不起夙衡的事，一方面又觉得，夙衡也不过是个满口空话的骗子，后宫要杀他，属实是他活该。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个人再过一个月就要死了，倒不如先善待他，让他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于是，她恭恭敬敬请他在床边坐下，和善地问他：“皇上想吃什么？”

夙衡打量她几眼：“现在应当已经过了晚膳时间罢？”

虞瑾若想了想，觉得在理，又问：“那皇上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夙衡眉毛跳了跳：“你这是准备今晚便取我性命？”

“没有，没有。”虞瑾若连连摆手，忽然她又一想，夙衡要留宿在此，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又何尝不可呢？她这么一开小差，便不小心脱口而出：“但也难说。”

“那我建议皇后三思而后行。我今日下午立了一张字据，若我死于非命，大理寺必将查明凶手，诛其九族。”

“你骗我？你今晨不是这样说的。”虞瑾若惊愕地后退一步。

夙衡笑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兵不厌诈。”

虞瑾若在原地瞪了他一会儿，刚刚消下去的怒意又烧起来了，这一回，她的怒意里夹杂着羞愤，她懊恼地说：“我真傻，真的。哪有人会放任别人杀自己，我竟还当真以为你要与我进行一场公平的博弈！”

夙衡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床上，由着她懊恼，等她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皱了，才轻飘飘问了一句：“不气了？”

虞瑾若本来气泄得差不多了，听他这么一问，又只好将脸再皱起来。

“别气了，来坐一会儿，我想同你聊聊天。”夙衡微微挪了一下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

虞瑾若瞥了一眼，又昂起头颅：“皇上从前可没有什么话同我聊，如今我看也不必了。”

夙衡盯了她一会儿，伸手牵住她的衣袖，强行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口中念念有词：“莫生气！别人生气你不气，气坏身体谁得意，气出病来无人替。”

虞瑾若拧巴着眉头瞅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不看他，问：“皇上此时不该在清云宫陪贵妃吗？”

“今晨我说过，我对熹贵妃有亏欠，我得同她商量商量如何弥补她，所以我去找她谈了谈。但你想的那些事，我今日没有做，以后也不会做，不仅同熹贵妃不会做，同其他妃嫔也不会。”

虞瑾若脸上一热：“我可什么事也没想。”

“没想最好，你年纪还小，本就该多读书，不该想这些。”夙衡顿了顿，又说，“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是同一个人，但不管怎么说，我曾经在你们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侵犯了你们，而你们嫁给我了，没有权利拒绝，这是我的错。”

虽然虞瑾若不明白夙衡为什么要用“侵犯”这样的词，但她不得不提醒他：“皇上同我，其实……”

“嗯？”

“我如今……呃……仍是完璧之身。”虞瑾若说起这个，羞得下巴都快戳进锁骨里头了。

夙衡显然有些讶异，他瞪圆了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柔声问道：“你十三岁嫁与我时，我在洞房也没有碰你？”

“皇上很讨厌我，不止洞房，后来也一直是背对背一觉睡到天亮。”

“此事可有别人知道？”

“我从未告诉别人，皇上顾及右相，应当也不会同别人说。”

夙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摸虞瑾若的脑袋。

虞瑾若被摸得一愣一愣的，问他：“皇上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我从前这样对你，你居然说我待你不错。”

“皇上确实待我不错，我在东宫过得好生自在，日日与阿竹和思思玩作一团，还常常往外跑，与温婉贤惠一点儿不沾边，还闯了许多祸，可皇上从未责罚我。”

夙衡望着虞瑾若的眼睛，那双小鹿一般的圆眼睛清澈透亮，全然不见半分伤感或是遮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坐端正道：“方才我说立字据，其实是唬你的，我今晨说的话还算数。不过，我希望你慎重地考虑杀我的后果，不单单是为你的九族，也是为百姓和社稷。另外——我一直不理解，你是皇后，是我的正妻，我就是遣散后宫也遣不到你头上，你怎么就最热衷于打打杀杀？”

因为我可是一代贤后，一代贤后抛弃自己的团队算什么事儿啊！虞瑾若心里理所当然地想，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解释：“正因我是皇后，有统领后宫之责，又与阿竹思思菀娘等人情同姐妹，我万不可弃她们不顾。责任为重，姐妹次之，我为轻嘛。”

夙衡盯了她一会儿，没忍住，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感叹道：“你真是位好同志，若是站在我的阵营就好了。你下次杀我是什么时候？”

虞瑾若被突然这么一问，噎了一下：“这……这话也能聊吗？”

“既是夫妻，坦诚些有何不好？”

虞瑾若觉得脑袋发晕，好像被他的话迷惑住了，支支吾吾地说：“皇上……还能活好一阵。”

“准备起来费事吗？”

“好像……不怎么费事。”

“哦。记得缺什么自己领，不必同我说。”

“行……”

夙衡满意地点点头，反身掀起被子就往床里钻：“你刚说我们平时怎么睡？背对背吗？那就那样睡吧。半夜别动手，万一我应激了，反击起来可没轻重。”

“行……”虞瑾若跟不上他的思维，只能呆滞地先应下来，然后慢吞吞地爬上床。

待她侧身躺下闭上眼，她听见背后轻轻传来一个声音：

“瑾若，既然我还能活好一阵，那这一阵麻烦你跟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