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咱可以坐下等。”

虞瑾若的贴身宫女柳儿站在窗边陪着主子，瞧见主子不太镇定，便扯扯她的衣袖。

小皇后没应声，随后开始在原地踱步，借以掩饰她发颤的双腿：“我坐不住啊，坐不住。”

柳儿思衬片刻，又道：“那要不……奴婢带娘娘练练腿，待会儿跑得快？”

小皇后一琢磨，觉着是好主意，于是同她走到院子里，把腿搭到花台子上，心不在焉地拉拉筋骨。

今夜皇上应当还是会来，不过不知他想先去谁那里。

最好是娴妃，她生来好动，还会些歪门邪道的三脚猫功夫，在今晨商定谋杀计划的时候，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再者是静嫔，她一张小嘴可能叭叭，嗓门儿也大，大家都指着她把皇上唬得一愣一愣的，之后才好动手；再次是沈昭仪，她虽然胆子小点儿，但她那一手刀工确实练得游刃有余，她一直强调，杀人重在正中要害，捅不对地方事倍功半。

选这几人还有一点好处——她们都是夙衡从东宫带出来的妃嫔。即便是今夜行动失败，也不至于让清白姐妹被疯皇帝糟蹋。

最不济的就是我。小皇后暗暗思衬道。

虞瑾若不会功夫，嗓门儿不大，也不爱杀鸡。在她看来，自己可以说是百无一用。

这两人仍在花台子边活动腿脚，外头盯梢的小太监二喜跑回来了。

“皇上的车到哪儿了？”虞瑾若没等他开口就问。

“呃……皇上的车不清楚，皇上本人大步走出了崇清宫，身边只带了一位公公。”

虞瑾若眼角抽了抽。“随他吧，只带一个人倒是天赐良机。你快再去盯一盯。”二喜转身跑出去，随即又回来了，还没停稳便喊：“娘娘，娘娘！皇上直冲着瑾华宫来了！”

虞瑾若皱皱眉。“他要从我这里抄近道？也成。我先往里躲一躲，别叫他察觉出端倪。二喜，你也避一避，瞧你那满头汗。”说罢拽着柳儿就往屋子里头跑。

不料，她刚要将殿门关上，院子外头却传来总管徐公公的大尖嗓子：“皇上驾到——”

满头汗的二喜吓了一跳，生怕主子没听见，用比他更高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大喊：“奴才叩见皇上！”

虞瑾若关门的手一僵。眼见夙衡身着最简单素净的常服，不等俩尖嗓子把话喊完，便大步流星地跨过瑾华宫的门槛儿，正正地朝她走过来。

她也不知那一瞬间抽了什么风，下意识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了。旁边的柳儿看傻了，哑着嗓子喃喃道：“娘……娘娘？”

虞瑾若清醒过来，给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慌忙将门打开。只见外头的夙衡也看愣了，停在那儿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她强装镇定，朝他讪笑一下，目光越过他，冲茫然地跪在地上的二喜喊：“二喜！我说过几次了，这门记得找人来修。”

夙衡定定地看她一会儿，继续朝她走过去，边走边淡淡说了一句：“皇后的房门坏得很有个性。”

虞瑾若咽了一口唾沫，侧身让出路来，给他行了个礼，见他径直越过自己朝里走，赶忙朝外头挥挥手，示意二喜快将红纱灯笼放下来。

灯笼一灭，便是“暗杀行动”开始的第一道信号。

虞瑾若中午想方设法从太医院骗出来一点儿毒药，下发给各宫主位，无论皇上到了谁那里，都能立马将毒下进饭菜或茶水中，且用后宫自家太监试菜，自然是能小心避开的，确保这毒能精准打击到皇上。但由于太医院监管严，毒药这东西实在很难骗到，小皇后辛苦弄来的剂量分给各宫很是勉强，能不能确保致命很难说。

为保万无一失，还有第二道信号：若接待皇帝的妃嫔需要援助，该宫便会有人溜出来报信，各宫派出来追踪皇帝的太监便飞快地回去传信。收到求助信号，所有人便一齐出动，杀进该宫。若他果真没死透，后宫这么多人就是再不济，也能一同将他按在床上闷死。

不过，虞瑾若原以为夙衡虽失了忆，骨子里还是讨厌根正苗红的正妻，于是压根没考虑过他会来自己这儿。因此，为了节省毒药，她自己手上一点儿都没留。

这小皇后幻想了一整日，她要如何代领一众妃嫔浩浩荡荡前去解救那个时运不济要被皇上宠幸的姐妹，再如何指挥大家围攻皇上。那气势，才真可谓一代贤后！

谁能料到，她竟然成了干巴巴坐在自己宫里等人来解救的那个天选之子。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试着找个什么东西将他敲死，但又想起从前的夙衡身手矫健，武功高强，反应也灵敏，她怕自己来不及举起武器就被反杀了。不知他失了忆能不能把这本事也忘了。

夙衡对自己身临险境自然是毫不知情，自来熟地在虞瑾若房里坐下，拍拍旁边的椅子：“坐。”

虞瑾若只好坐过去。

她从前没同他说过多少话，每回他不得不来看一看正妻，都是安安静静用个膳，再各自躺床上睡到天亮。他现在忘了自己不爱搭理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提醒：“妾备好了晚膳。皇上今天怎么坐这儿，不去桌边坐吗？”

他抬眼看了一眼饭桌，思索片刻，爽快地站起来：“你说得对，吃饱了再说。”

趁着两人换座位的空档，虞瑾若给柳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请求救援。柳儿心领神会，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并把门带上。

夙衡在饭桌边坐下，还不等人上来替他试菜，自己抓起筷子就开始夹菜。小皇后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他今日这吃相甚是难看，且毫不顾忌，她亲眼数着他连着夹了三筷子红烧鲤鱼，又吃了整整两颗清炖蟹粉狮子头，最后甚至放下筷子，直接上手扒拉香酥鸭子……

虞瑾若觉得自己大开眼界，但又懊悔不已。照他今日这种吃法，但凡她手里剩点儿毒药，他现在已经去天上与先皇相会了。

她紧张得吃不下饭，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他放下筷子擦擦嘴，问她：“你就吃饱了？”

她点点头。

他站起身，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虞瑾若跟过去，这才注意到他带了一本后妃的名册来，里头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基本信息和家世。

她忍不住好奇了一下：“皇上这是做什么？”

他确是一副人逢喜事的样子，语气夹着几分愉悦，温和地看着她：“皇后，我需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