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萧思君陪着玉苏蛟和岳邦媛转遍了真武山的大小美景,又为他们讲解了真武门的发展历史,算是做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当日用过晚饭,萧思君又应玉苏蛟的邀请去他的房里小坐闲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玉苏蛟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萧思君,忽而笑道:“萧兄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呢?”
萧思君愣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在玉苏蛟面前和往常并无两样,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端倪才对。玉苏蛟看他愣着没有回答,浅浅一笑:“今天的你比往日可殷勤多了。”
萧思君尴尬一笑,道:“毕竟是到了真武门,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地方,当然要略尽地主之谊才好了。”
玉苏蛟依旧趴在桌子上看着萧思君,桌上摇曳的烛火映红了玉苏蛟的半张面孔,衬得那面孔红润水嫩,十分可爱,然而他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在火光下却越发明亮,似乎闪出了光芒,直射入了萧思君的双眼之中。
玉苏蛟就这么看着萧思君,过了良久,才直起身来,缓缓道:“其实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吧。”
萧思君素来知道玉苏蛟聪明,玉苏蛟的洞察力有时也会变得十分惊人,所以萧思君尽可能想在他面前显得自然,至少不要让玉苏蛟因此而反过来担心自己,但如今看来却是事与愿违了。
萧思君轻咳一声,仔细思考着措辞,然后才缓声道:“毕竟你这毛病在此之前就有数次发作,我自然会有些担心。”
玉苏蛟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宗瑶前辈不是给我开了药方吗。你说过宗瑶前辈是个神医,怎么,现在想推翻这个说辞了?”
玉苏蛟总是这么乐观,萧思君的一切反应都是因为担心玉苏蛟,可如今他却反过来被最需要呵护的玉苏蛟安慰。
每每这种时候,萧思君就会气恼自己不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不明白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宽慰身边人。
玉苏蛟喝了口茶,看着眼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萧思君,忽而又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没了往日的光彩,反而多了一分无奈和淡然,是一种介乎于无奈苦笑和干脆放弃之间的笑容:“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不是什么体寒气虚。”
萧思君听了身子猛然一抖,开口急道:“你都知道了?”
玉苏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小阿爹就告诉我,我是气血虚弱,因而从小到大每日都要喂我吃汤药。但我自己也为此看过医典,也偷偷看过郎中开的药方,按那药方吃下去,任是多虚的气血,用不了三天怕也是要上火的,但我却从来没有过,甚而这病情也渐渐的越来越重,故而我自然也能猜到这绝不是单单的气血虚弱这么简单。”
玉苏蛟比萧思君要聪明很多,如果他真想套萧思君的话,只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需要。
但他却将自己的所知所想和盘托出,将说与不说的选择放在了萧思君手里。
萧思君当然知道自己若是说出实情,会给玉苏蛟带来多大的伤害,然而不说出来就真的不会伤害到他了吗?玉苏蛟一直被自己的身体问题所纠缠,恐怕他中了七八年的毒,就已然为此纠缠了七八年,难道这就不是一种伤害了吗?
萧思君紧咬着嘴唇,他的心不断动摇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玉苏蛟自然看出了他的为难,站起身来道:“罢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说完就往榻上走去。
萧思君也无言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然而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忽而停了下来,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他声音不大,但这话语却清清楚楚传入了玉苏蛟的耳中。
玉苏蛟却未置可否,而是转了个身,背对萧思君侧卧于榻上。萧思君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出去替玉苏蛟合上了大门,然后自己也回了房间。
那一夜,二人都未曾合眼。
萧思君一夜都在想着玉苏蛟的事,而玉苏蛟却想起了自己远在江南的父亲。
萧思君对他的关怀,对他隐瞒,以及当他提起这事的时候,萧思君眼中的不甘与愤恨,都像极了他的父亲,正因为他觉得父亲事事都瞒着自己,即便知道父亲是有难言之隐,但时日一久终究还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如今他出来的时日已经足够久了,不知那个对自己过于关心保护的父亲又会急成什么样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