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君上前道:“我觉得穆兄和玉贤弟所言都有理,陈兄你觉得呢?”
陈宁盯着萧思君的眼睛,从他眼中看懂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知我者,萧掌门也!”随后喝了一声:“准备纸张!”那卫兵听了又与陈宁耳语几句,便跑了出去。
不多时,那卫兵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卷宣纸,走到桌前铺开,众人看到这桌上的竟是一刀四尺绵连。陈宁左右看看,又对圣平郡主道:“劳烦夫人研磨。”
圣平郡主叹了口气,捉起衣袖,在砚台中研起墨来。陈宁稍等了一会,见墨研得差不多了,取来手边一支羊毫笔,轻轻蘸了点墨汁,用真行在那四尺绵连的右首写上“辽国国师慧启上人足下”,然后又在左末端写上“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再拜谨启”,那字写得清秀潇洒,倒颇有几分王羲之的仙风道骨之意。随后陈宁将笔向旁侧一扔,随手换了一杆狼毫大笔,撸起袖子将笔舔饱了墨,然后挥笔在这纸的中央写起字来,那笔如游龙般奔走,墨汁点在纸上,写得虽仍是行书,却竟与之前全然不同,少了那仙风道骨之意,竟满满的都是刀兵杀伐之气,笔笔皆是八面出锋,那字似风樯阵马,又如狮子搏象,全力以赴。待这字写成,直教众人看得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待陈宁收了最后一笔,众人赶紧围上前去,见那秀丽的小字和那凌厉的大字初看时格格不入,多看几眼却又觉得相得益彰,十分悦目,而那顶天立地填满整个纸张的,竟是一个硕大的“滚”字。
陈宁一笑,看向圣平郡主道:“如何,可有郡主几分风骨?”
原来陈宁少年时甚爱王羲之的行书,每每提笔常常都是临摹王帖,时日一久,倒是将圣教笔法临了个六七分像,下笔时字迹潇洒飘逸、仙风道骨,倒是和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性格颇有些相合。但陈宁的字总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其中也含着一丝不争不抢之意,又哪来的杀气呢?然而此时给慧启回书的这个“滚”字,要的不是仙风道骨,而是不容侵犯的杀伐之气,因而此时陈宁的字是在仿圣平郡主的笔迹。
圣平郡主与陈宁不同,在书法上独尊前朝大家米芾的行书,尤其对米字的豪放艰狂最是推崇,因而自小便常临米字,尤其爱临米芾的《蜀素帖》,写到后来,运笔越发迅疾劲健,字字都当尽心尽势尽力,因而圣平郡主所留传世间的书信、敕令都有着痛快淋漓,欹纵变幻,雄健清新的特点,加之她身份高贵,因而其墨宝在市面上也算得上抢手货。然而自圣平郡主下嫁金枪少将军陈宁之后,很多事情也便不再亲力亲为了,此后的不少敕令、朱批都出自陈宁之手,因而陈宁也仿写了数年的郡主字迹,也得了字中的几分真意。
此时圣平郡主指尖轻抚着宣纸,侧头垂眼看了看字,转而笑道:“不错,有进步。”
陈宁闻言也是一笑,将墨烘干,随后找了个大信封装入蜡封,命卫兵送出了府门。
玉苏蛟笑道:“这世上敢如此给一国国师回信的,怕只有陈大哥你一人了。”
陈宁安坐于房中太师椅上,端起茶杯轻呡一口,道:“此信抬头落款恭敬如此,既不失了礼仪,也未丢了气势,岂不是一举两得?”
穆淇奥听了摇头道:“叔父此时为军中将帅,不比曾经虚受闲职游历江湖之时了,需常常谨言慎行才是。”
陈宁尚未回复,萧思君反而先对道:“穆兄这么说就不对了,既是军旅之人,江湖气重点总没有错,更何况对方都要借道打我京城了,难道我们还要客客气气地回话吗?”
见穆淇奥还欲反驳,陈宁笑道:“其实你们三人的应对之法都没有错,但正如你们没错,我也未曾觉得我有错,如淇奥所言,恭恭敬敬回上一封书信又有何难?只是如此作为,我还是陈宁吗?”
穆淇奥也知道陈宁性格倔强,任他再怎么相劝怕是也没有作用,更何况此事木已成舟,再劝也不过是事后诸葛。
三人各自落座,继续讨论起之前关于大辽的事宜,这次更有那十万大军在侧,问题日益严重起来。此事虽然需立时上报皇上,但秦州距京城何其遥远,等待皇上诏令下达,只怕对方已攻到城下,好在这里有圣平郡主坐镇,即便有什么问题,陈宁自作主张也不至于被皇上怪罪。
陈宁写了一封奏疏,并附上了慧启上人写给他的信件,叫来一员副将命其带入京城,面呈陛下。又着人领轻骑五百,出城搜索敌踪,并令城防官员仔细戒备,以防细作入城。
将这一干事物皆处理停当后,陈宁刚想坐下来,之前的卫兵却突然来报。陈宁招他上前,他对众人道:“刚刚那小厮前来取走了回信,并言道,‘我家师傅久慕陈将军大名,今日来书禀报,明日定当亲来拜访。’”
陈宁闻言叹道:“这妖僧果然已经混入城中……也罢,明日就会会这位大辽国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