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姨刘熙妈妈是不会再骨头轻着邀请大家聚餐了。
这一年,注定以小家为单位,各过各家的年。
大姨妈家的女儿消失在遥远的加拿大,儿子不是在“参加学术会议”,就是在去“参加学术会议”的路上。
不知道大姨妈缘何痴迷学术会议四个字,非要给他画画的儿子按个“参加学术会议”的忙碌名头。
朱盛中结婚后,更像是当了上门女婿。连人带消息,都失踪了。朱妈妈对长子信息的掌握,还不如对远在美国的李礼刚的信息掌握得多。
这天,朱妈妈上完年前最后一天班,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的。朱爸爸躺在床上看老娘舅,笑得哈哈响。
朱妈妈一探头,看见朱爸爸笑得豁牙都露出来了,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怨气:大家都工作了一辈子,凭什么她退休后还要去作妖的台企兼职,而他每天就跳跳舞、走走台步、看看电视、睡睡觉?
“我决定了,年后就跟老板娘提辞职!”
朱爸爸马上笑不出来了,但他确实没有立场反驳,于是只能听之任之。
朱盛庸逃过公司的年会和年夜饭,早早独自回家。
正好听见妈妈说她年后辞职不干了。他也完全没意见。
父母的财务跟他的完全分开,他不问父母攒了多少钱,父母也渐渐不问他攒了多少钱。而他,每个月住家例行给饭钱,随着涨新而涨饭钱。
大家都衣食无忧,区别只在于账户上钱的多少。
在朱妈妈的主持下,朱爸爸起床采买起年货来。贴窗花、贴对联什么的,已经来不及,干脆不贴。
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朱家三口,当寻常日子一样过。
除了朱爸爸觉得有些丧气外,朱妈妈和朱盛庸表现得挺平静的,仿佛生活理当如此。
饭后,朱爸爸坐在被窝里去等春晚,朱妈妈坐在小方桌前记账,而朱盛庸坐在小书桌前给博士毕业在即的李礼刚写信。
“礼刚,2号线去年通车之后,上海有了第3条轨交线,不过,并不叫3号线,而是叫明珠线。那些坐地铁去上班的人,在人们眼里是很时髦的人。我每天坐班车上班。”
“礼刚,你能想象吗?现在买上海的房子,可以退税,还可以送蓝印户口。房价不便宜,但也不算买不起,可真要下决心买一套,还是不容易。
怕房价会跌,怕期房交不了房,也怕欠了银行的钱还不出。我决定了,等我再攒十万,我准备眼睛一闭再买一套。”
“上海继大兴土木、市容大变化之后,街头冒出了很多书报亭,我偶尔会买一本大众软件看看,每次买都很心疼,女孩子们买起时尚杂志来,好像眼睛都不带眨的。
书报亭里除了杂志,还有很多报纸,晚报,晨报,都市报……这些报纸都会卖到脱销。我算是亲眼看到sh市民对精神生活的需求了。”
朱盛庸凝思想了一会儿,继续写。
“总结来说,2000年有一件全民振奋的事,也有一件令我感怀的事。
全民振奋的事是,上海准备申办2010年世博会。
令我感怀的事是,我出生的南市区和黄浦区合并,上海从此再无南市区。”
写完这一行,朱盛庸还想跟老友分享一下他的存款金额,朱爸爸在隔壁连声叫起来:“快!春晚开始了!”
朱盛庸想,还是凑一点节日的热闹吧。毕竟他也期待来年生活能有质的变化。
上海凡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