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妙地愣了一下,嘴角浮出一丝笑。
几乎是目光盯着朱盛庸的目光,他故意伸手揽了一下冯嫣的肩膀。虽然一触即开,也算是明晃晃的炫耀和挑衅了。
挑衅完,他有意倾斜雨伞,遮住冯嫣的视线,几步之后,与朱盛庸擦身而过。
大巴宝莉格子伞碰开朱盛庸的土花伞。
朱盛庸因为惊愕而走神,雨伞被碰到,倒了下来,垂在了地上。
下班潮过去后,整个小广场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匆匆路人。
朱盛庸站在风雨中,头发很快缀满雨珠,脸上数不清的水道滑过,他木然地立着,也不知道去擦。雨伞被风吹得离他越来越远。
一盏离他最近的广场路灯,灯泡忽明忽暗,仿佛有意衬托他低沉下坠的心。
他怎么回家的,事后都无法想起。
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到了重新选择的时候,以社会标准去选择婚姻配合而非恋人的时候。
毫无疑问,他是那个不占优势的男选手。
从这一天起,朱盛庸不再主动给冯嫣打电话,也不再去瑞金医院探望冯嫣的奶奶。
他想的是,要光明磊落,不能小偷小摸做小动作,以免影响冯嫣选择。
冯嫣过了将近一周,才在妈妈的提醒下,察觉到朱盛庸的缺席。
她心事重重地待在奶奶的单人病房间,看着奶奶一天比一天消瘦,几乎瘦到皮包骨头。癌细胞已经转移,医生估计,最乐观也只有半年可活。考虑到老人家本来年龄就大,很可能活不过三个月。
比医生预估的还悲催,入院一个月后,奶奶就受够了每天被医生、护士摆布。她丧失了生存的斗志,身体情况急剧恶化起来。先是偶然大小便失禁,后面一度不能自主呼吸。
医生话说得很委婉,也很明显,最后的日子,老人家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待着自己喜欢的地方,好度过不长的余生。
可冯嫣爸爸“孝”字当头,实在下不了停止抢救的心。
每天仍旧是存款忽忽地流走。
冯嫣妈妈一天比一天无心梳洗打扮,但她很坚韧,坚决不出口当恶人,再怎么花钱也不肯出言阻止冯嫣爸爸。
老夫妻俩就样,一个下不了决心出院,一个决心绝不开口,彼此僵持着。
冯嫣看着爸爸妈妈的生命力随着奶奶病情加重,也在消耗,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现在,工作反而像是她的救赎。
也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忘记家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
猛然意识到朱盛庸的缺席后,冯嫣在妈妈的督促下,只身去斜土路找朱盛庸。
朱盛庸是她习惯了的精神港湾,或许可以跟他倾吐一下跟奶奶有关的复杂情感。朱盛庸曾经历过最爱的外公患癌、去世,一定更懂她的痛苦吧。
一趟公交到站,冯嫣下车,熟门熟路地往朱盛庸家所在的楼宇走。
在楼下按门铃,她才喂一声,朱爸爸的大嗓门就传过来:“阿庸头已经下去了。你第一次按门铃的时候就下去了!”
冯嫣一愣:第一次按门铃的时候?
她分明刚刚到,刚刚按门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