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手术做完就结束了吗?还有术后护理和术后康复的问题。每天吃多少饭?吃什么饭?排痰、呼吸康复、屎尿袋替换清洗消毒……事无巨细,光是聘请一位保姆是不够的。外公的5个孩子,谁来照顾外公?”
“舅舅们肯定指望不上,他们工作在外地,有家有小,不可能为了照顾90岁的老父亲辞职来上海。这不现实。大姨妈能指望吗?她心里只有她的两个孩子。小阿姨或许能指望,但小姨夫绝对会拖后腿的。”
说到这里,朱盛中斜眼飘了一眼门口,他们的父母在公共厨房里忙碌,为了确保安全,他压低声音:“你当爸爸会心甘情愿让妈妈抽出时间照顾外公吗?他比小姨夫还没有耐心!他既自私,又无知,这两样品质,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朱盛庸惊呆。
不光是哥哥向他揭露了残酷的现实,还因为哥哥评论爸爸的言论是如此直白放肆。
“那么,他们倾向保守治疗?”过了一会儿,缓过来的朱盛庸追问道。
“我看是。只是谁都不好意思第一个说出口。保守治疗的话,外公大概只有半年到一年可活。”
这个结论如同大锤,狠狠锤在了朱盛庸的胸口。
热血少年猛然想起同桌范思绮的询问:“你不会因此不会美国吧?”
如果外公真的只有半年到一年的存活期,他还能义无反顾奔赴美国吗?
当天晚上,朱盛庸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无法入睡。
第二天,他顶着两只熊猫眼,心事沉重地来到学校。明明是晨读时间,他却把坐他左手边的李礼刚执意拉到男厕所。
“礼刚,你想过去美国吗?”
“什么意思?”
“如果我把我的出国名额让给你……”
“他们肯吗?”
当李礼刚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时,两个少年顿时心意相通。朱盛庸明白了李礼刚的真实意愿,李礼刚自己也明白了他的隐秘心意。
“他们未必同意吧?”李礼刚重复道。
“我去和他们写信沟通。你不要声张,悄悄去教务处把你的各科成绩复印一遍,你的一沓竞赛证书也复印一遍。我决定不去了!他们应该会接受你。你本来就比我更优秀。”
“你,你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我外公只有半年到一年可活了,我想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多陪陪他。”
“你爸妈肯同意?”
“这是我的人生!去美国读书本来也不是他们为我争取的,我不去也不需要征求他们的同意。”朱盛庸说这些时,一脸坚毅。
李礼刚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此时此刻,虽然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吧,回教室。不然老范又要唾沫星子满天飞了。”朱盛庸看出了李礼刚眼中的感激,拍了拍他的肩膀。
俩少年从卫生间离开口。
隔壁的厕所单门打开,露出“老范”范班主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