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围着谢秦书也不敢动,一直等待谢老爷带着大夫赶来才敢动手帮忙给他抬到马车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躲在不远处的男子才走了出来向马场老板问道:“我方才送来的马诊疗好了吗?”
马场老板从方才的意外中缓过神来回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要它休息两日,这两日不能赶路了。”
男子颔首,“那就劳烦您照料两日了。”
“应当的应当的。”
男子转身一直往南走去,一直走到消失在老板视野里后又拐了个弯,向西走去。
城西半年前起了场火,夜里有户人家屋顶着火,连烧了几栋屋子,伤了十几条性命。
火灾后还未进行房屋重建,因此七八座黑黝黝的残垣断壁如同鬼蜮般坐落在城西,平时也鲜有人来。
可那男子却出现在残屋处,随着几声鸦叫进了几间还算完好的屋子。
“可算回来了!”沈辞疾从一个勉强能坐的凳子上站起,忙问道:“他被送回家了吧?”
鹤庆澜应道:“谢老爷亲自来接他回去了。”
沈辞疾明显放下心来:“那就好,乌冬昼夜温差大,他不在天黑前回家会很危险的。”
“我使的劲不算很大,不管他的话,他也能在快天黑的时候醒。”鹤庆澜忙活着点起火堆。
“就怕万一,所以才让你把他送到马场那里去。”
废墟鲜有人迹,鹤庆澜拆了些废木家具在这家后院处堆成功一个小火堆点燃,火光温暖也不会引人注意。
沈辞疾披着毯子坐在火堆旁,鹤庆澜不知从谁家买了只鸡正架在火上烤。
新鲜的鸡肉挂在火上烤着,两人坐在火堆旁看着那只半熟的鸡默默无言。
朗月星稀,沈辞疾忽然颤栗了一下,抱着胳膊幽幽说道:“我记得从前这里住了一家卖刺绣的,他家夫人和女儿的手艺都很好,一朵花一片叶皆绣的栩栩如生。”
“火灾之后,他们搬走了吗?”鹤庆澜问道。
沈辞疾摇了摇头:“他们一家都死在火里了,”她伸出手指了指柴房,那座小屋子虽然杂乱但却完好无损,“就是那里,听说那家女儿呛了烟就倒在那里,没逃出去。”
鹤庆澜有些诧异的看向沈辞疾,他惊讶于这女子居然这么坦然面对这栋所谓凶宅,丝毫没有流露出恐惧,是对鬼神之说似乎并不信仰。
“这么说,这也算是凶宅,你不怕吗?”
“怕什么?鬼吗?”沈辞疾面色有些哀愁,“但可惜是有的,他们家原本是可以逃出来的。”
面对鹤庆澜的疑惑,沈辞疾将半年前乌冬城曾发生过的最大一起灾难向他讲述了出来。
半年前的乌冬城花灯节上,城西一户做花灯的人家忽然失火。那时花灯节灯会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人们都聚集在城东灯会上,对于遥遥相望的城西火势并没有被人第一时间发现。
潜火军赶去救火时,火势已经蔓延到附近的几户人家。虽然其中多半人家都外出参加灯会没有受到火灾侵袭,但还是伤亡许多留守家中的居民,其中就包括做花灯的一家和张绣娘母女二人。
“大火带来的不止是火焰灼灼,浓烟入肺也很致命。张夫人卧病着床行动不便,明知起火却无力回天,只能绝望的吸着浓烟被活生生呛死。”
火光照在沈辞疾带着哀愁的脸上,半张白皙的脸被火光映成功橘色,另半张陷在阴影里。
她的唇一张一合带着悲哀,眸里神情似乎能感受到张夫人死去时的悲哀。
最后她摇摇头道:“可这一切,原本可以挽救的。”
“什么?”鹤庆澜不解问道。
沈辞疾伸出手,是一颗铜制的鸟兽扣子,沾着些许泥土躺在沈辞疾的手心里。
鹤庆澜接过铜扣,用手指摩挲掉上面的泥土,露出铜扣原本的面目,有些地方锈迹斑斑,可有些地方又光亮如新。
“这是男子腰带上的装饰铜扣。”在鹤庆澜观察铜扣时,沈辞疾解释道:“这是我在柴房那边的角落里发现的,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为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鹤庆澜看着这枚铜扣,造型精美不是平常男子会用的东西。
沈辞疾解释道:“你还不清楚,张夫人的丈夫早些年因病去世,张张晓雪家便只剩张夫人和女儿张晓雪两人。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儿本就容易招人闲话,张夫人很在乎名声,是不会允许有男子在她家附近出现,更别说进到她的家里了。”
“说不定是她家亲戚掉的呢?”
沈辞疾摇头:“她家以前常给我的衣物上绣花,张晓雪是个善谈的,因此我对她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她家没有什么亲戚来往,就算有也都是住在乡野的穷苦人家,穿不了锦衣系不了腰带。这铜扣一定是别的什么人在这儿留下的。”
“你是在怀疑火灾是有人故意而为,还是张家事出有因?”
沈辞疾拿回铜扣握在手里,被鹤庆澜手掌暖热的铜扣带着温热被她裹在手心里。
“我以前听说此事只是感到唏嘘,并未多想。若是有人肯查,说不定张家母女不应该死在这里。更何况,”
她看向柴房叹了口气,“张晓雪对她母亲很是孝顺,就算自己有婚约在身也是一拖再拖,只是为了照顾自己卧床的母亲。”
“听说张晓雪的尸体是在柴房这里发现,有人说她当时差点就能从后门跑出去。可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她对她母亲那样好,绝不会扔下张夫人独自一人逃生的。”
鹤庆澜:“如此说来,是有很大蹊跷。可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单凭一枚铜扣很难让别人信服。”
“是啊,只是猜测。可我就怕,怕有冤魂难安,善人蒙冤。”
她的眸子愈发坚定,正是因为沈家冤案,她才更要无辜者的清白,要蒙在尘土里的真相大白。
而不是至死都要戴着冤屈的帽子,魂魄难安,孤魂无处喊冤。
夜,静寂的可怕。
孤鸦嘶哑着叫声从荒凉的城西飞过,为这片断壁残垣更添一份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