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藏锋二字,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此时,老板从后厨出来,见藏锋与老者相谈甚欢,心下不解,又见藏锋手里拿着老者的拂尘把玩,心下道:“此老者身份不明,怕是朝廷派来缉拿我的。此人深不可测,看起来已是风烛残年,却精气神十足,不可让藏锋和他走得过近。”
于是老板便厉声喝道:“藏锋,放下爷爷的东西,山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不然,叫你晚没饭吃。”
藏锋心下不愿,奈何父亲威严不可忤逆,只得悻悻地将拂尘递还与老者,撅着嘴说道:“知道了,爹。”说完,携着小背篓出了门去。
眼看藏锋出了门去,老板转过身来向老人抱拳道了一声罪:“犬子年幼不谙世事,还望老爷子海涵,莫要见怪。”
“无妨,”老者呷了一口茶,“你的公子根骨奇佳,天资聪颖,若从现在开始好好培养,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不过,没让我想到的是当年名动江湖的京城七侠之一的穿云剑云如龙竟然隐居在这破落的小村庄之中,怕是江湖的人听说此事,定会惊掉下巴。昔日傲骨冲天之人,今日做起了酒馆老板竟向人点头哈腰,可悲可叹啊。”
云如龙眼神闪烁,一道朦胧的真气在拳头之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消散于无形。云如龙叹道:“什么京城七侠穿云剑,不过虚名而已,如今只有这酒肆老板云如龙。什么豪气干云,傲骨擎天,俱是年轻之时不懂事所为,如今也只有家人温饱,妻儿平安健康对于云某来说才是最重。前辈的功力深不可测,云某自认并非前辈一合之敌,所以才不敢造次。若前辈奉圣之命前来捉拿云某归案,云某愿意授首,但请前辈放过云某妻儿,云某来世做牛为马为报。”
老者缓缓放下茶具,拄着竹杖站起,走到云如龙眼前,望着云如龙,眼中精光闪烁:“我不是朝廷的人,那是你云如龙与那皇帝之间的恩怨,我老头管不着。但是我与你家小孩有缘,想收他做我的弟子,你意下如何?”
“前辈,藏锋是否愿意跟着您,拜您为师,和您学艺,得看藏锋自己的意愿。只是在下实在不想藏锋如我一般陷入江湖纷争之中,这太痛苦,我于心不忍。”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老者倒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很多时候,天就已经定好一个人该走什么路,这是躲不掉的。”
“就拿你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此地避世六年,难道就能保证不会有人找到你?你又还能躲多久呢?今日老头我能找到你,明日那个龙椅的老头也能找到你。就算那老头找不到你,你又忍心让藏锋那孩子和你们在这里过一辈子?”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但是也精彩纷呈,你就不让他去看看?你也想他长大了如同你一般在这酒肆之中终老,对人点头哈腰的过一辈子?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深入江湖,才能超脱江湖。”
云如龙心下一震,试问那位父母不望子成龙,虽然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是常情难免。他真的忍心夺走自己孩子的自由,他还这么小,还有着无限的希望。一时之间,种种念头如同蚂蚁钻洞一般钻入云如龙的脑中,使得他呆在原处,怔怔发神。
这时,村西的吴老头负着双手来到酒馆门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在门口站了一阵。酒馆里的老者转过头看向吴老头,面露惊色,吴老头对老者微微一下,转身便离去了。老者也悠悠出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寻那吴老头而去。
片刻之后,老板娘从后厨端来一些馒头还有现磨的豆浆,只看见云如龙目光呆滞,仿若中邪,吓得老板娘赶忙大声呼叫了两声,才将云如龙叫醒来。云如龙醒来却发现老者早已不见踪影,又是微微一叹。
晌午方至,老者便又来了,火急火燎的,沽了二斤白酒,一斤竹叶青,一斤即墨,又要了三斤半熟牛肉,再叫老板娘烧了两个好菜送到吴老头家里,扔下几粒碎银,转身就走。正准备走,又转过头来,问道:“不见你家的爷两,去了何处?”
老板娘望了一眼后山的方向,回道:“藏锋山至今未归,夫君放心不下,寻他去了。”老者闻言,伸出手指掐算了一番,微微点头:“没事的,小姑娘。你且宽心。”说完,便离开了。
老板娘虽不过双十有六的年华,但是却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被人称作小姑娘不免有写羞恼,不过此人的年纪做她祖父也不为过,倒也让她不算难堪。
而另一边,山采摘食材的藏锋心心念念想的全是那老爷子的拂尘,想着想着又想起几个月前和那铁匠去扬州城内时见到的叫做私塾的院子,叫做皮影的小纸人,心里充满了向往。慢吞吞的了山,一路心不在焉的采摘蘑菇与野菜丢入背篓中,一边琢磨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