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六年后。
周朝,雍靖十五年,九月初一!
京城,青衣巷,帽儿胡同!
一颗歪脖子老槐树下,坐着一名衣衫褴褛形容邋遢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前围坐着十数个半大少年。
男人正在唾沫横飞的侃侃而谈。
少年们则听得极为认真。
李安在男人身前席地而坐,他右手托着下巴,笑意盈盈的听着早已烂大街的俗套故事。
男人故作神秘的挑挑眉,道:“一千五百年前,匈奴大单于头曼亲率十万铁骑寇边。
此番匈奴有备而来,以有心算无心,却是将秦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纵然秦军勇悍,纷纷死命抵挡,却也只是左支右绌,秦军在拒北城与匈奴大军激战三个昼夜,伤亡惨重,正当城池即将失守时,却见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突然出现在城头,道士居高临下的望着悍不畏死向城头攀爬而来的匈奴士兵,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道:匈奴小儿,屡教不改,真不知死,当我中原无人乎?
说罢,道士从背后抽出长剑,大喝一声,道:吾剑既出,必取贼命。
胡贼,接我一剑。”
道士将长剑径直抛向天空。
长剑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下一刻,忽听天雷滚滚。
攻守双方士兵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
当众人看到天空中的恐怖景象之后,脸上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抹骇然之色。
长剑化作万道剑芒,如黄河决堤般,倾泻向拒北城下,径直落入匈奴前军军阵之中。
前军大将,拥有三品实力的澹台娄泉,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如水银泻地般的漫天剑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暗发苦,道:“真真出门没看黄历,竟撞见这般杀神。”
澹台娄泉刚刚发完牢骚,便被一股巨力轰下战马,耳畔随之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来自本方将士鬼哭狼嚎的哀嚎声。
面对迎面而来的漫天剑气,身为三品法相境强者的澹台娄泉,竟毫无招架之力,被当场秒杀。
澹台娄泉使出全身力气,抬头看向胸口,却见胸口处早已一片血肉模糊,鲜血自胸口汩汩流出。
澹台娄泉无奈一笑,万没想到此番寇边竟落得这般悲惨的结局,他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侧头环顾四周,见前军将士皆与自己一般无二。
挣扎片刻之后,澹台娄泉便带着无尽的悔恨,怒目圆睁而死。
中军大帐前,头曼目不转睛的看着前军的惨状,不禁长叹一声,侧头望向端坐于身旁的大谋士澹台章嘉,道:“世人皆言,武分九品,今观眼前之人,却已超出此列,已达超品之境。”
澹台章嘉无奈的点点头,道:“大单于所言极是,破城已然无望,不如暂且退去,再行从长计议。”
澹台鸿志用余光扫了一眼随行而来的一众武道宗师,却见众人尽皆眉头紧锁,他的脸上不免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唉....军心已失,只得暂避锋芒,再行从长计议!”头曼心道。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头曼采纳了澹台章嘉的建议,向全军下达了暂且退兵的命令。
歪脖子老槐树下。
一众少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轻呼之声。
一名瘦削少年不禁发问,道:“敢问先生,那名道人姓甚名谁?可曾留下姓名?”
中年男人拎起酒壶,豪饮了一口,露出一脸仰慕的表情,道:“高人行事,难以常理夺之,据说....此人高傲得很,因此不曾留下姓名。”
一众少年闻言,不免露出失望之色。
邋遢男人轻轻一笑,道:“那道士虽未留下姓名,却也留下了一段传说,一剑破胡甲三千,成就陆地神仙境!却也让世人看到了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品之上更有超品之能。”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遂将酒壶挂在腰间,起身向一众少年拱了拱手,笑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便说到这里,还请诸位少侠多多捧场,好叫我往酒壶中添些酒水。”
帽儿胡同坐落于京城内城之中,少年们又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虽不说个个家财万贯,但三两个铜板还是有的。
少年们纷纷从褡裢里取出铜板,富裕些的赏两三枚铜板,如李安这等家境一般的也都赏了一枚铜板。
邋遢男人只捡了二十枚铜板,其余的他分文未取,在向一众少年道了谢之后,便扬长而去。
望着地上稀稀拉拉的数十枚铜板,李安侧头望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讲了半晌的江湖轶事,却只收取二十枚铜板,沽一壶最劣的酒,这人很有性格啊。”
一声呼唤打断了李安的思绪。
“安儿,吃饭了。”
李安循声望去,当即应了一声:“知道了。”说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家中走去。
行至大门前,李安躬身向妇人行礼,道了声:“娘!”
妇人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未施粉黛,然而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慈母般的微笑,道:“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母子二人并肩向家中走去,穿过影壁,直奔厅堂。
饭菜早已备好,而李安却并未急于落座,而是前往一旁耳房的香案前,给已故的父亲上了三炷香。
李安上完香,沈氏将他招至近前,母子二人开始围坐在桌前吃晚饭。
席间,沈氏开口,嘱咐道:“明儿是第一天入职的日子,今日定要早些休息,莫要耽搁了正事才好。”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李安一脸郑重的点点头。
李氏先祖曾随太宗皇帝参加靖难之役,累功受封三等伯,先祖原姓刘,因有从龙之功,深受天子信重,被天子赐以国姓,继而又提领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然而李氏先祖受封的三等伯爵,并非世袭罔替,而是世袭递降。
李氏先祖功勋卓著,奈何家有不肖子孙,自第一代家主提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李氏一族便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李安这一代,李氏已历九代,好好地爵位竟就这样被前几任家主给败没了,如今李安却也只在锦衣卫衙门里袭了一个试百户的中层职务。
幸而诸位先人还算有些良心,给李安母子在内城里留下了一套占地不小的院子,否则,母子二人便要沦落街头了。
导致李氏衰落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李氏一族,俱是一脉单传,此等境遇,比之其他世族,自然少了不小的竞争力。
家族传至李安父亲这一代,李氏家族也曾迎来了复兴的曙光,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李安的父亲便是李忠,武艺不俗,行事果决,颇具才干,三十岁便官居指挥佥事之职,李忠武学天赋极佳,绝对堪称惊才绝艳之辈,若是稳扎稳打,未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然而他却一心想着恢复家族荣光,做事难免急躁了些。
雍靖九年,时任指挥佥事的李忠轻敌冒进,独自追击朝廷钦犯,不幸身中埋伏,终因寡不敌众,而惨死于魔教奸人之手。
这一年,年仅三十五岁的李忠,其武道境界已然达到了令世人瞠目结舌的四品化神境。
李忠死后,沈氏与李安便成了孤儿寡母,好在家里在锦衣卫衙门尚有一份职位,倒也能勉强混口饭吃。
李安时年十五,已经到了承袭职位的年纪,明日便是前往衙门报道的日子。
晚饭过后,李安又陪母亲说了会话,见天色渐晚,便被沈氏打发回了自己房中。
李安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己已经穿越到当前时空整整一年光景,然而在这一年里,自己却一事无成,每日只有混吃等死的份儿。
李安前世是一名长跑运动员,三十岁生日那天,与朋友在一起庆祝生日,席间喝了些酒,酒后回家过马路时,迎面行来一辆货车,李安因一时躲闪不及,而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穿越成为了一名年幼丧父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
“唉!”想着当前世界的武道划分,又联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李安一脸无奈的轻叹一声。
大周立国一百五十年,传至第九帝,当朝天子乃是雍靖皇帝。
这是一个武道昌盛的世界,文武相同,皆分九品,文官这里不再细说,主要讲讲武道的划分。
武分九品,上、中、下,各三品,除此之外,还有超品,然而超品却并未被计算在其中,因为有史以来,达到超品,成就陆地神仙境界者,唯一人尔。
自那道人出现之前,世人皆以为一品已是陆地神仙,直到那位道人出现之后,世人方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了!
李安口中念叨着武道境界的划分,不禁面露苦涩,嗟叹道:“武分九品,而我却是无品!正应了李氏家族的传统: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李安辗转反侧了良久,直至深夜,才渐渐进入了梦乡。
翌日!
李安起了一个大早,吃过母亲精心准备的早饭之后,便出了家门。
锦衣卫总部坐落于内城中,距帽儿胡同不到四里的路程,李安步行两刻钟,便来到了位于承天门外的锦衣卫总部门前。
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立在门前的一块石碑,石碑高达丈余,上书:锦衣卫指挥衙门,无关人等禁止入内。
抬头看向正门之上的匾额,上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大门前有专人职守,见李安在此驻足,便主动上前询问。
一名身着武备常服,腰挎绣春刀的少年锦衣卫来到李安的面前,他左手按住刀柄,右手指了指一旁的石碑,肃声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安收回思绪,探手入怀,取出世袭公文,双手奉上,道:“在下李安,奉命前来报道。”
少年锦衣卫接过公文,仔细查验了一番,见并无可疑之处,于是说道:“先在此稍候片刻,我进去帮你通传一声。”
“有劳!”李安拱手道谢。
良久之后!
少年锦衣卫去而复返,明显换了一副态度,微笑着上前与李安见礼,道:“佥事大人请你入内说话。”
“是!”李杨躬身拜谢,道:“劳烦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自偏门入衙,从大门往里面走才知道锦衣卫这座衙门堂庑有多深,李安由这名少年锦衣卫领着,也不知穿过了多少道由重兵把守的门,才望见了大厅堂那道门。
一路上,带路之人先向李安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带路之人叫吴天德,任总旗之职,是锦衣卫衙门中的基层人员。
吴天德向李安介绍了一下衙门内的基本情况,以及即将接见自己之人的基本信息。
指挥使大人昨夜忙到很晚,此刻正在后堂歇息,如今在大堂办公并准备接见李安的人是指挥佥事,方岳,方大人。
李安默默点头,一一记在了心里。
良久之后!
二人行至堂前。
李安学着吴天德的样子,向正埋首于案头的方岳行了一礼。
方岳抬头,看向下方的李安,道:“你是李忠的儿子?”
“是!”李安轻声回道。
“嗯!”方岳点了点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又打消了继续询问的打算,他伸手指了指身旁之人,道:“以后你便在曹千户手下做事吧。”
李安躬身行礼,轻声说道:“卑职年轻识浅,做起事来难免有错漏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先去经历司将公文档案登记造册,然后让吴总旗带你去领军服装备,以后跟在曹千户的身边,听其调遣便是!”方岳说着,便冲堂下挥了挥手,示意李安等人先行离开,然后继续埋首于案牍之中。
李安与吴天德行礼,退出大堂。
吴天德笑道:“曹千户武功高强,为人却很随和,能在曹千户手下做事,是你的福气。”
李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后在吴天德的引领下,前往经历司办理了入职手续,然后找曹千户报道。
曹千户贵人事忙,只与李安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语,便将他推给了吴天德。
入职后的第一天上午,李安并没有被安排具体的工作,他在吴天德的引领下一一拜会了各司长官与同僚,吴天德又带着李安熟悉了一下锦衣卫的工作环境与职能。
当李安领到属于自己的军服装备时,他猛地将刀刃拔出三分,却听仓啷一声,李安随之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道:“这才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吴天德一怔,遂向李安竖了一个大拇指,道:“此言甚善。”
午饭后,未时三刻!
一名身穿华服的英俊公子,纵马奔至锦衣卫衙门前,翻身下马。
此人姓李名寿,与李安年纪相仿,比之李安而言,他的眉宇间少了一分秀气,多了一分英气。
李寿无视正在门前值守的一众守卫,有恃无恐的自正门入衙,大摇大摆的直奔大堂行去。
负责在门前值守的几名锦衣卫纷纷循着李寿的方向向门内看去,不免生出艳羡之心,其中以吴天德尤甚,吴天德看向李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炙热与渴望。
众人见状,只当他是羡慕得过了头,倒也并未另做他想。
李寿在锦衣卫用的是化名,众人只道他叫李虎,却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也深知此人定然来历不凡,连佥事大人都对其礼遇有加,可见其身份贵重,绝非常人可比。
行至大堂前,李寿终于被正在堂前值守的锦衣卫给拦了下来。
李寿见状,一脸不悦的撇撇嘴,极不耐烦的冲眼前之人挥挥手,道:“速去通报!莫要让小爷在此久等。”
那人见李寿腰间挂了一块锦衣百户的腰牌,于是强忍下心中的不悦,道了声:“稍等!”说着,便转身步入大堂,代李寿传话去了。
“启禀大人,李百户又来了。”
方岳正埋首于案头奋笔疾书,闻言心头一惊,不禁下笔重了些,令原本字迹工整的公文,瞬间被染上了一块墨迹。
方岳深知此人来历不凡,于是连忙吩咐道:“请他进来,让他在此稍候片刻,切不可怠慢于他,我去后堂请指挥使大人出来与之相见。”
方岳不等对方回话,便出了后门,快步向后堂走去。
锦衣卫衙门后堂,一间耳房内。
锦衣卫指挥使陆鼎近日操劳过甚,昨日又是一夜未睡,今日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耳房前,方岳不等他人通传,便推门而入,正巧撞见悠悠醒转的陆鼎。
方岳行事历来沉稳有度,今日这般冒失,必有缘故。
陆鼎知他有事,因而并未责怪于他。
然而未等方岳开口,便见陆鼎伸着懒腰,来了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又装逼!”方岳无奈摇头苦笑。
“小祖宗又来了!”方岳怕陆鼎刚睡醒,听不清自己的话,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
方岳话音刚落,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却见陆鼎在闻言之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做出一个睡梦罗汉的姿势,瞬间进入了梦乡。
耳房内顷刻间鼾声如雷!!!
方岳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在那装睡的陆鼎,不禁气急败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甩锅哪。”
方岳接连喊了几声,然而陆鼎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句至理名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方岳实在拿陆鼎没办法,于是留下一句:“今日是咱们这位混世魔王结业的日子,今日若再不与他公差,他定不会与我等善罢甘休!罢!罢!我便与他一份差事,暂且应付了事吧。”
见陆鼎仍未开口,方岳知他已然默许了自己的决定,心里也有了底。
回到大堂,方岳将众人挥退,堂内只剩自己与李寿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