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响在耳畔,似乎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
神欢闭了闭眼,笑着松开她,摇晃着退后一步,跌坐回榻上。
这个拥抱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平复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抬起头。
“你不必为此费心,我可以亲自帮你完成——当作我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姜佛桑审视着他。他本不必如此,只需把名册给她即可。
“我说过,”无论何时,神欢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清亮,“我这条命是你的,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只是你不肯信而已。”
姜佛桑本就不是轻易信人的性子。
但寒山泷里,当神欢跳进激流追赶上她紧抓住她的手把她救上岸时,她是想过给予他信任的。
谁能想到那信任只持续了一晚便就轰然倒塌。
“我若当真信了你,眼下被囚于此的就是我了罢?”
神欢愣了一下,没有否认。
他的确这么想过。
若果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他成功光复了大越,舅父,还有那些老臣,必不可能让他留着一个前朝的妖妃在身边。
纵使他不管不顾,硬要她做自己的王后,心有所属的她肯定也不会愿意。
那他就把她锁住,筑一座最美丽的宫殿,把她留住……
“何妨最后信我一回。若还是不放心,重环那里应当有无解的毒药,喂我一粒,可保无虞。”
姜佛桑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决断,不再多留,转身即走。
“忠贞不二!矢志不渝——”神欢提气,扬声叫住她,“你信那个吗?”
姜佛桑背对他停步,“不信。”
神欢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我也不信。”
他知道父王和母后的一切,所以不信
舅父告诉他慈不掌兵、为君王者需得有这天下最硬的心肠,他也不能信。
“但我信他。”姜佛桑轻声道。
她更信的是自己。
神欢以为自己已然认命,没想到这简单的四个字还是带来了会心一击。
他心里清楚,绝对的爱才会产生绝对的信任,同样的,绝对的信任也意味着绝对的爱。
“当你把这样的信任给一个人的时候,等同于把毁灭自己的权力也给予了对方。你有把握对方永不对你使用这样的权力么?”
姜佛桑偏头看向他,目光倏地转冷。
神欢笑,眼底几许寥落。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你知道的,我的父王和母后也曾恩爱无双,我的母后亦曾深信我的父王,那又如何?多年恩爱最终还是一朝葬送了。”
“师父常言让自己利于不败之地的不二法门是不要去赌,你是非赌不可的了。我希望你赌赢,但若然真有那一日,”顿了顿,抬眸相瞧,眸底蕴含着关切与担忧,还有一种无声地告别,“唯愿你狠得下心来,保护好自己。”
回答他的是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门扉闭合声。
神欢转头看向那扇开着的窗,孔雀蓝自窗外一闪而过,而后便只剩下郁郁葱葱、空空荡荡。
那些树真是母后所植……母后在天有灵,该对他很失望罢?
母后把他交给师父,只盼着他做个寻常人,再不要卷入王室之事,不必背负仇恨,不为权欲所迷。
是以师父一直未曾把身世相告,直到舅父根据线索找到他……
神欢想,他是错了,不该不顾师父劝阻跟随舅父下山。
不,也不对。
他后悔的从来也不是下山,就像他从来也不后悔遇见她。
就只是……如果他不是屠无诸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