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做着这些,在这危急关头,她脑海中却又想起了和陈瑜在公寓中的那场打斗。
当时,她虽坚定了击杀陈瑜、守护秘密的决心,但使用的并非是刺客生涯中学习到的那些格斗技巧,用的那柄幽蓝匕首也绝非杀人的绝佳选择。
事实上,那柄匕首,还有当时她那些给陈瑜造成了极大麻烦的挥刺,都是她在成为刺客之前,在孤儿院中学到的东西。
而她的公寓中还有一把手枪,一把来福步枪,但她同样都没有使用。
在教授发布计划,让她在一到三点不得离开公寓时,钟恩秀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并非一定要逃跑,可以利用房间的格局,直接暗杀他。
但当时重拾刺客身份,暗杀了那对母女的她,却再也不想用枪,或者是刺客生涯中所学到的一切。
所以,陈瑜才能在她这名荷鲁斯教的首席手下死里逃生,有时间去思考教授的真正目的,才会产生“她没用全力”的感觉。
但现在,她已经背负起了作为刺客的过去,在这栋医院,在生与死的缝隙之间,感受着生命的温度。
突然,钟恩秀踏到一半的右脚悬在空中,目光直直地盯着旁边的一扇斑驳木门。
木门背后,传来了细微、虚弱的喘息声,属于人类的喘息声。
钟恩秀轻轻敲了敲门,确认对方离门口有一段距离后,再次踹开了门。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囚服,满身血迹的囚犯,而他的肚子上有着不自然的凸起,还时不时闪烁着红光。
钟恩秀拿起手机,轻轻说道:“我发现炸弹了。”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三分,距炸弹爆炸还有七分钟。
...........
“时间差不多了。”陈瑜再次瞥了眼玻璃窗上的红字,手中的雨伞微微摇晃。
“你说炸弹吗?”教授刚一偏头,宽松的衣服骤然收紧。
“喂喂,你这是干嘛,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陈瑜却不管他,只顾掏出兜中的绳子,用极其业余的手法捆住其上半身,绕了一圈又一圈。
教授无奈地看着在他周围忙前忙后的陈瑜,也没有抵抗的想法,当然,前提是他能抵抗的话。
陈瑜专注地绑着他的双手,等待着那个阔别已久的温柔女声。
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出乎了教授的意料,后者诧异地喊道:“嘿,一切都还没结束,就算恼羞成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你已经输了。”
“你说什么?”教授挑了挑眉,“如果你把抓住我当成胜利的话,那么你早就做到了。”
“不,无论是市立第一医院,还是这里,你都已经输了。”
教授脑海中飞速分析了一遍当前的局面,却怎么都无法理解陈瑜那自大的言语。
“你在说笑话吗?”
陈瑜用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力,捆绑着教授的双手,就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手上动作不停,用极其平淡、镇定的声音说道:
“当你选择不插手炸弹的安装,命令佣兵公司的人代劳时,你就已经输了。”
“什么意思?”教授瞳孔微缩,双手默默抓紧了轮椅的把手,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动作了,“他们可是严格执行着我的计划,比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受害者’都好用。”
“当一个以考验人性为乐,并且不断在他人胸口上撒盐的家伙,突然放弃了自己一贯的风格,选择了所谓的‘稳妥’方式,那么,他就再也不足为虑了。”
陈瑜的声音平淡至极,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在叙述板上钉钉的事实。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却只是“切”了一声。
“说得好听,在知道你读心术的前提下,我所做的绝对是当前的最优解。”
“最优解?一个只知道用数据和环境去分析别人的人,一个不相信人性之美好的人,又怎么可能算得出最优解?”
陈瑜低着头,将神情掩藏在黑暗之中,继续说道:“说到底,躲在那强大分析力之下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渴望美好、却又不敢去追求的胆小鬼罢了。
因为厌恶希望和美好,所以你才会一再设计道德难题,想要让受害者们粉碎自己的人性,变成你想象中的丑陋模样;但与此同时,你又无限向往着那所谓的美好,期待着有人能超脱于计算之外,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举动。
在考验人性的同时又期待着美好,在城市中肆意妄为的同时又期待着有人能阻止自己,这样矛盾的你,才会设计出这样矛盾的计划,才会给我们留出那么久时间,才会冒着危险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打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可能成功。”
教授怔了怔,沉默了许久,才呵呵一笑,沙哑的声音中满是释然:“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可悲的存在啊。”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我吧……”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可是,一切还没结束。”
教授攥紧了双拳,把最后的希望都堵在了远在天边的市立第一医院。
陈瑜却不管他,用力地完成了绳结的最后一段。
然后,那行猩红的小字瞬间放大了数倍,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耳边,温柔女声也随之响起。
【任务目标:抓到幕后黑手,已完成。】
【新人试炼已完成,奖励结算中。】
【调查员陈瑜,您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剧本世界,在心中默念“传送”即可。
若十分钟内未进行传送,系统将会强行执行传送指令。】
陈瑜刚松了口气,那行小字再次发生了变幻。
【基础奖励:修复调查员在原世界中的肉身。】
【附加奖励将在调查员离开剧本世界后进行结算。】
这样一来,我就能“复活”了吧……陈瑜心情刚一放松,便扭头看向旁边的教授。
现在,十一点五十九分,距炸弹爆炸,还有最后一分钟,决定命运的一分钟。
教授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医院的方向。
但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慢慢流逝,钟表上六十秒的刻度很快便走完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响声,安静地像夜晚本应该有的样子。
炸弹,被成功拆除了。
“原来,是这样吗……”教授苦涩地喃喃道,像是自嘲,又像是放下一切后的轻松。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微风刮过,插在轮椅椅背上的雨伞掉在了地上,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教授,已然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