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带来的扈从死了三个,百余骑也伤亡了小半,至于那些江湖散人,除了逃回客栈的三四人,也都死在了外面。
韩城驭马前行,弯腰从尸体上拔出长枪,看向那位始终守在三楼的花白老头,笑道:“程乾,出来受死!”
老板娘指着花白老头,解释道:“这位是程乾,天水郡成名多年的高手,独来独往,嫉恶如仇,喜欢虐杀欺辱汉人的羌人,后来在金城惩戒了几个韩家纨绔,被韩家高手追杀了几百里,在即将陨落之际,被路过的葛沉救下,从此结了缘分。这次葛家遭受灭顶之灾,就是他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葛沉的一个庶出子,并召集亲朋好友,一路流亡到了这里。”
徐良站起身来,低头见到程乾提着阔背长刀,沿着楼梯往下走,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老板娘却已经鄙夷道:“这老家伙是傻了还是疯了,他说出去就出去啊?不知道楼上还有个的白衣公子吗?万一和韩城里应外合,对孤儿寡母下手,那不就全完了?”
这时房门被悄悄推开,闪身进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壮汉,提着一把开山巨斧,凶神恶煞。
壮汉看到老板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掩上门,抹一把满脸血污,撕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心有余悸道:“老板娘,几条地道都被韩城那个小畜生给堵死了,让我在这里躲过风头,只要能熬过这一劫,以后老子绝不赊账了。”
老板娘没好气道:“掌柜的呢?死在哪张桌子上了?”
汉子挠头笑道:“跑得急,没注意白老哥。”
麻衣汉子正好跑到门口,愤懑道:“老板娘,下面都杀得天昏地暗了,你就不能让老板管管?拆了客栈,还不是要我来修,对了,那个白衣公子也上楼了,很有可能是冲着那母子去的,我觉着她们挺可怜的。”
老板娘呸了一声,斜眼笑道:“行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你觉着可怜,就去把那白衣公子揍一顿,老娘要拦着你,就是你亲娘!”
麻衣汉子顺手拿了一个铁棍,就开门冲了出去,没过多久,楼梯口的方位,就传来一声闷响,正在撕扯羊肉的壮汉趴门缝瞅了一眼,一脸匪夷所思道:“他娘的,青枭老弟还真一棍抽翻了小白脸。”
老板娘撇嘴道:“我家老头子闲着无聊,教了他几招,对付你们这类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汉子竖起大拇指,溜须拍马道:“来福客栈果然名不虚传,连跑堂的青枭老弟都能一招抽晕韩家的俊杰,卧虎藏龙啊!”
徐良心中一动,笑问道:“你刚才说的是青枭?青色的青,夜枭的枭?”
汉子笑呵呵道:“是啊,都说他眼睛长得跟夜枭似的,一到晚上就特别渗人,白掌柜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不过青枭老弟虽然人长得欠了点,嘴也损,但人还是很好的,也很勤快。”
说话间,青枭被一个清瘦老头拎着耳朵拽进了房中。
虽然疼的龇牙咧嘴,但青枭还是死死抱着怀中的宝剑,倔强道:“不还,打死我都不还!那家伙自己没本事,活该丢了佩剑!”
老头身材很高,显得弱不禁风,神情木讷,两眼浑浊,呆呆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瞪了青枭一眼,恶狠狠道:“有在自家地盘上抢东西的吗?你就不知道离客栈远一些再下手啊!照你这样下去,谁敢来客栈住宿花销?你现在不把剑还回去,老娘就亲自动手,把你活剥了做成一盘菜喂狗!”
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枭满脸惊恐,快步跑出去,把剑狠狠丢了出去,刚刚悠悠醒来的白衣公子,只听砰地一声,又晕了过去。
老板娘捧腹大笑,指着神色幽怨的青枭,骂道:“啧啧,你个该死的东西,果然一点良心都没有!”
清瘦老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柔和,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楼下,程乾对上韩城不落下风,甚至隐隐胜出,但韩家扈从中竟隐藏了一名暗器高手,趁程乾不注意,攒射出数十根淬有剧毒的银针。
遭受重创,又中了剧毒,程乾自知难以活命,便发了狠,鼓动全身内力,大吼一声,白发虚张,双目赤红,疯魔一般,冲入骑兵阵营,又杀了十余骑,然后被韩城一枪穿心。
甩掉枪上的鲜血,韩城抬头笑道:“今日打扰来福客栈,韩城惶恐不安,客栈的所有损失,在下愿意十倍赔偿,只求白前辈能赏个脸,把那对母子交出来,然后随我回金城一趟,我家老祖有事与您商议。”
老板娘转头望着白掌柜,问道:“当家的,你当年不过是和左冷禅打了一架,还输得那么惨,怎的名声这么大了?连韩家都想招揽你?”
正在啃着羊肉的壮汉目瞪口呆,痴痴望着清瘦老头,喃喃道:“十五年前,有人在白鹿山截杀了几个嵩山弟子,引来五岳盟主左冷禅的报复,那家伙武功极高,一人一剑,挨家挑战搜查凶手,所向披靡,差点杀穿了整个陇西武林。后来听说碰到了一个姓白的高手,两人一路转辗交手,胜负不知,但没过多久,左冷禅就此离去,再也没来过陇西。老板娘,白掌柜,你们千万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再肥,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徐良默默后退了两步,气沉丹田,悄然来到桌子旁,提起巨阙重剑。
现在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白掌柜,就是臭名昭著,残食孩童,江湖传言早已去世的大魔头白板煞星!而那个跑趟的青枭,就是江湖人称青海一枭的狠人!
而且看韩城的做法和态度,显然早就知道了白板煞星的身份。
如此一来,什么葛家勾结羌人,什么程乾恰巧救出孤儿寡母,什么一路艰难追杀到这里,都是在演戏,最终的目的,就是将祸水引到这家客栈,从而逼白板煞星出山,与韩家合作,共同寻找林震南!
只可惜,韩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板煞星和左冷禅虽然一正一邪,明面上是生死仇敌,但实际上乃是至交好友,否则也不会让青海一枭,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五岳会盟上,偷袭杀害了泰山派掌门!
想到这里,徐良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担心,在这偌大的陇西,该如何寻找林震南的下落,但是现在,他有八成的把握,劫走林震南的人,就是白板煞星,甚至有可能就藏在这家客栈的某个密室。至于为什么没有把人交给左冷禅,而是一路带回了老巢,应该也是觊觎辟邪剑谱,或者是想通过辟邪剑谱,一窥武林至宝葵花宝典的玄妙!
老板娘不理睬快要傻掉的壮汉,看向白掌柜,一脸为难,问道:“老白,咱们被韩家找上了,你说怎么办?”
白掌柜平静道:“你说,我做。”
老板娘唉声叹气,看向始终袖手旁观的徐良。
徐良心知不妙,故作苦笑道:“老板娘,你看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前来投宿的寻常旅客,银子一两没少给,总不能让我去杀了韩城,替你们背锅吧?就算杀了他,也只能拖延几天时间,韩家若是报复起来,岂不是更麻烦?”
老板娘点头道:“倒也是。”
白掌柜盯着徐良,语气古井不波,缓缓道:“久居而龙现,渊默而雷音,公子修为惊人,内力浑厚,又有田伯光追随,除了声名鹊起的徐少侠,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等修为和手段。但来福客栈从来不破坏规矩,要是公子不愿意出手,那白某也只能改改规矩,逼迫公子出手了。”
老板娘毫无愧疚道:“公子莫怪,老白这人从来都不怎么讲道理,当年若非被他霸王硬上弓,老娘才不乐意跟他过这贫苦日子。躺在走廊里的白衣公子,就是韩城的亲弟弟韩牧,公子你尽管拿他做要挟,想必应该能够拖上一段时间。”
这时,青枭突然走进房间,手持铁棍,狠狠地抽在神色呆滞的壮汉后脑,当场将其打杀,神情凶戾,骂道:“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吃个饭还喜欢赊账,磨磨唧唧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徐良双手一摊,苦涩道:“老板娘,白掌柜,你们这般威胁恐吓,就不怕日后生意难做?这可不是你们之前所说的道理。”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脸上肥肉乱抖,娇笑道:“老娘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一定倒追公子。”
青枭恶狠狠道:“小子,别说废话,你要是敢不接,老子一棍抽死你。”
徐良沉思片刻,问道:“能不能给点时间,让我权衡一下其中的利害?”
“多久?”
“三五天,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