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山大多秀美,放眼望去,青青翠翠,如水乡女子般,透着婉约与灵气。
只是行行复行行,一路上,除了虎啸猿啼,鸟虫小兽,再无半点人影,还是不免有点无趣。
徐良斜靠在车厢内,手里拎着酒葫芦,身前摆着小案,上面摆满了吃食,一口清酒一口小菜,惬意无比。
两天前,为了赶上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徐良向林震南提出了辞行。
林平之得到消息后,不惜撒泼打滚耍起了无赖,终于求得父母的同意,与徐良同行出发,等参加完洗手大会,再转道去洛阳和他们汇合。
原本按照徐良的想法,自然是轻装快马,仗剑而行,顺路杀几窝土匪,扬一下侠义名声,优哉游哉的前往衡山。
但有了林平之,快马换成了奢华马车,然后大到枕头被褥,小到饮品零食,满满塞了半车厢。要不是徐良极力反对,恐怕连仆童车夫都要带上几个。
虽然东西太多,马车又走不了羊肠小道,只能挑平坦的大路走,但整体来说,确实让枯燥的路程,多了几分享受。
但是,等出了福州城,不等林平之兴奋起来,徐良便把林震南的请求忘了个干净,把辟邪剑谱的具体情况,全部给他说了一遍,连佛堂的暗格位置都说的一清二楚,并怂恿他偷偷跑回去,亲自证实一下。
至于话本里那种,打着为孩子好,不告诉孩子家传秘籍,非等自己快死了,才强撑着一口气,再断断续续的告诉孩子,那不是胡扯吗?
万一碰上个好歹,话都没交代完,岂不是断了家族传承?!
既然是他徐良的兄弟,死可以死,混江湖嘛,当死则死,但绝不能死的糊涂。
从那一刻开始,林平之沉默了,神色颓然,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几次想要开口,但话没说出去,就自己先哭起来了。
徐良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总不能说你曾祖父是和尚还俗,内心澄净,四大皆空,那玩意儿留着也没用,割了也就割了。至于你伯祖父和祖父是不是他老人家亲生的,纠结也没用,逝者已矣嘛!
徐良敢肯定,如果他敢这样说,以如今的礼法思想,林平之即便不和他拼命,也会立刻割袍断义,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眼看着都要到江西地界了,林平之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衰样子,徐良无奈,只得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其中一个红点道:“崇山峻岭,行商要道,最易滋生悍匪。这里呢,有一个积年老匪窝,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干,咱俩去把它灭了!”
林平之拿起铁钳拨弄香炉,低声道:“我武功太低,去了也是累赘,大哥你自己去吧。”
徐良饮了一口酒,平静道:“天地之间有山河,穹顶之上有星辰,皆世间大美,不可辜负。往事已矣,不可追索,沉浸在不能改变的痛苦中难以自拔,而荒废眼下的人生,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至亲好友的一种辜负。”
林平之两眼微红,欲言又止道:“可是……可是我曾祖……”
徐良沉声道:“远图公创辟邪剑法,立福威镖局,放眼当时天下,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剑道高手,是非功过,自有他人评说,你一个后辈小子,疯了还是傻了,竟敢怀疑自己先祖的决定?”
“大哥,你认为我曾祖父做的是对的?为了变得更强,连…连自己都不放过!”这个问题如梦魇般困扰着林平之,只是一直埋在心底,如今终于问了出来。
人生在世,大多数为了名利,而江湖人,讲义气,重名声,这两者甚至可以超越生死。
为了更高的剑法自残,变得不男不女,这样有违人伦的行为,一旦暴露出去,林家绝对名声尽毁,天下难容。
徐良一巴掌狠狠抽在林平之脸上,把拉车的白马都吓了一跳。
林平之先是一愣,然后大笑道:“大哥,这巴掌抽得好,我不该对曾祖提出质疑。你说得对,我改变不了过去,但我能活好自己。哪怕消息泄露,天下间所有人都容不下我林家,我也能坦坦荡荡站起来,说一声问心无愧!”
徐良淡淡道:“虽然还是片面了点,但你能想到这些,也算不错了。”
林平之揉了揉脸,拾起长剑道:“大哥,虽然想通了,但我心里还是堵得慌,等会到了匪窝,一定要给我留几个。”
徐良掀开车帘,驾驭马车转向旁边的小道,穿过一座形似猛虎前扑的山头,眼前绝壁横贯,再无进路。
简单修整一番,两人拴好白马,藏好马车,选了个无人的峭壁,施展轻功向上攀爬。
根据路上打听到的消息,这里原本无人居住,后来官道开通,商队行人来往渐多,便有十几个犯了命案的强盗合伙占了这里。虽然官府派遣捕快围剿了几次,但效果不大,再加上这些强盗只偶尔劫货,从不轻易伤人,还算守绿林规矩,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了。
直到三个月前,一伙悍匪吞并了这些强盗,行事立刻乖张起来,不仅抢夺财货,还掳掠年轻女子,甚至几次出动寻事,屠了两个小山村,闹得人心惶惶。